水手之妻 下(19)

2025-03-04 评论


“不是我乱讲,你看了就知道,以前我妈也是这样的。我知道。”

“你乱讲,乱讲,乱讲……”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竞咬住了,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乖,阿乖,你怎么啦?你说话呀你!”阿渔焦急地喊著。

“我……我难过……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刚才你可把我吓坏了,你没事吧?我想在这儿陪陪他们,可能要晚一点,你先睡吧,乖,快去睡吧,别忘了你是有身孕的人哪。”

放下电话,胃里一阵阵抽搐,随即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直呕得胆汁胃液都往外滴,入觉得分外虚软,象一堆棉花似的瘫在椅子里,动弹不得。心里惦记著惠如母亲的安危,脑里回荡著阿渔的话,身心承受著极度的煎熬,渐渐地,我有点迷糊,睡意象浓雾般地向我围过来,越来越沉,终于不支地闭上眼睛。

恍惚中,有人开门,传来杂杏的脚步声,我好想睁开眼睛,那眼皮却有如千斤石磨,怎么也推不动,又象有一股极大吸力拼命地将我往无底深渊里拉……我越想挣,越觉得四肢无力……不对!是有人进屋来了,我拼命撑开眼皮,朦胧中,有人影晃动,越来越清晰,啊!一道耀眼的朝阳刺入眼底,我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是他们回来了。

我猛地站起来,接触到三张哀恸欲绝憔悴凄婉到极点的脸孔。惠如一下子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何船长一言不发地回房里去了,琴姨容颜凄楚地看我一眼,哑声地问:“小强呢?”就径自朝里屋走去。

我朝阿渔望一眼,他沉痛地点点头。我的心房一下子紧缩了起来。全身的能量骤然地消散了,流尽了,飘走了,耳边惠如的哭声也变得好渺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了……小李急著要回来,船公司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接他。情急之下,他只有以私人立场向阿渔求救,请阿渔提前结束休假去接他以便早日返台。另一方面,何船长也恳求阿渔和我,极盼小李能在这个时候回来,许多地方都需要他。随著惠如母亲的埋葬入土,整个何家陷入瘫痪的状态,虽然多年来,她母亲一直卧病在床,虽然她早已神志不清、形容枯搞,却仍然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一股无形的力量,充满在惠如心中,是那么的坚牢有力;或许在母亲活著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需要她、依恃她,现在这个事实象隐藏在海棉底下的弹簧,一下蹦了起来,它是那般的尖锐,那般的强烈,深深地穿过肌肤,刺入灵魂深处,全然地扰乱了她整个心灵。她的精神几近崩溃,吓坏了何船长和琴姨,除了著急之外,还有著那么一份隐虑在彼此眼神中流转,在心中跃动,随著时日的增加,这份忧惧益发地深炽,使得她们不得不企盼小李的归来,不得不求助于阿渔的提早启程,不得不一再地哀恳地请我谅解,同意阿渔在月底上船接替小李的职位。

阿渔要走的日子越近,我的情绪越恶劣,常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大声苛责盈盈,看谁都不顾眼,做什么都不对劲,真想狠狠地揍谁一顿,好象这样一来心里面的气会跟著消散,而惧于面对的问题会化为无形一般,可是,我既不能揍谁,阿渔要走的事实也无可逃避,于是心底淤积的郁闷只有愈来愈深,愈积愈多。我觉得自己有点象刚由冰库里取出来的肉,还没等完全解冻就又被放回冷冻库里一样,又象小时候正玩得起劲时,却被大人早早地赶上床去时的心情,既怨又气又无奈。

到了阿渔要走的这天早上,心头积存的怨怒膨胀到了饱和点。一夜没睡,脸色苍黄,心乱如麻。阿渔正默默地谨慎地将箱子掀开,做最后的检查,那只箱子从三个月前回来到现在一直放在那儿,里面许多东西部还没取出来,记得我还笑过他,回家都一个礼拜了箱子还舍不得解开,好象随时准备要出发一样,哪想到竟真是这样。看著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用品,不由使我妒火中烧,它们都比我幸运,能随阿渔到任何地方和他生活在一起;而我,是他的妻子,却只能呆呆地看著他收拾箱子,眼睁睁地看著他离我而去,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是连一只箱子都不如。内心的怒火燃烧得我几乎要发疯,我变得又乖戾、又嫉妒,然后,我听见一个聒噪的声音在说话。

“阿渔,不许走。”

沉默,一切都静止。

“我说不许你走!”

接著我由床上跃起,跳到阿渔面前,发狂地揪起箱底的衣物往外扬,鞋子、头油、文件,象落石般地飞滚,我整个身子不停地颧抖,心中的怒火象山洪爆发般地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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