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船长请假赶了回来,他以一种非常有力的语态安慰女儿,提供许多可能的假设,使大家又恢复了信心与希望,给惠如许多力量来抵御恐惧与猜疑。
日子一天天过去,惠如逐渐变得苍白衰弱,精神也日益恍惚,她开始自言自语,时时拿出小李的衣服,一件件抖开又折好,洗了又晾干烫了放回去。象一个有怪癖的女人一样,总是抱著小李的皮鞋,尤其一双她陪小李去订做的短靴,象抱著婴儿般地楼在怀里,谁要是劝她放下,她都怪嚎乱吼凶目以对。
街上到处充满著过年的气氛,何家却深陷在凄凉的黑暗之中,小李的父母也到台北来等消息。过度的悲愤和失望、使得亲家间的不满与间隙达到了顶点,在哀叹之余,开始指责对方,推诿责任,小李的母亲硬说是惠如克死了她儿子,琴姨也反唇相讥说都是小李害惠如这么年轻就当寡妇,到最后竟然连我也被骂进去,硬说他们是我介绍的;真是打哪儿说起呢?
争执一直持续著,直到年卅晚上惠如失踪,才暂告一段落。
找遍了每一个她可能去的地方,我甚至打电话给黄树楠。平时觉得台北是个小地方,如今却发现它真是大得惊人,何船长甚至到派出所报了案。
两天过去了,每个人都快跑断腿了,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初三这天清晨,一辆警车停在门口,警员先生拉著一个衣衫槛楼、目光呆滞的女人走上二楼。警员先生说他们是昨天晚上在淡水一条破船里发现惠如的,搜索她的皮包找不到任何证明文件,她又不肯说自己住在哪里,只有暂时收留在派出所里,后来和总局联络才知道你们报了案,今早就送她回来。
琴姨千恩万谢地谢过警员先生,扶著意如进屋,只见她手劈上有擦伤,衣服是又脏又乱;赶忙拿了条毛巾要替她擦,她头一偏不予理会,弓起身拼命扯自己头发,一会儿放声大哭,一会儿又纵声狂笑,琴姨端来一杯水要送给她,冷不妨被她一把打翻,跟著擒住琴姨的手臂放进嘴里,狠命地咬住,牙齿陷在琴姨雪白的皮肤上,渗出了血丝,琴姨疼得流出眼泪,惠如却依旧不松口;何船长冲过去,用力给了惠如一记大耳光,打得她踉跄后退,琴姨接到地上缩成一团,疼得直不起身来。
惠如却吃吃地傻笑,抱起小李的靴子,慢慢蹭回屋里去了。
何船长颓然地跌坐在沙发里,双手插在头发里,垂下头,无声地叹息著,忽然,我发现他的头发竟然全都变白了。于了两年大副,阿渔决定下来考船长。.
公司希望他能再做一段时间,王船长也再三挽留,怎奈他当船长心切,坚决表示要下来准备考试。
这不仅仅是阿渔一个人的心理,但凡略具雄心的“officer”,一旦当了大副之后,就开始想往船长的宝座上跨,熬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攀上顶好时,谁不是急急地想迈上那─个定点?在航海事业上,船长、轮机长是整个里程中最高的一点,爬上了那─关,整个海上生涯就告一段落。有些人水远将自己钉牢在那一点上,让生命青春在大海中逐流,有些人则以此为转折点,作为日后上岸谋生的基石。我不知道阿渔将来打算如何,在目前,他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考取船长,为了向公司证明他的自信与能力,也为了证明他自己,他抱著势在必得的决心全力以赴。
考试科目共有十项,国文、英文、国父遗教、中外地理、气象学、航海仪器、船艺、航海学、避碰规则、航政法规及航运业务;要看的书堆起来有一人多高,其中许多条文都必须用心去啃去背,要在两个月内准备妥当,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直比当年参加大专联考还要繁重。为了增加效率,阿渔参加海员公会办的讲习班,每天去上课,又恢复了学生时代挤车等车坐硬板凳的生活。回家之后,更是书不离手,常常一个人念到深夜,有时我一觉醒来,看他还在伏案研读,心里真是又疼又喜,多半时候,我会替他准备可口的点心,在旁边陪他一会儿,用眼睛轻柔地鼓励抚慰著他,告诉他我以他为荣的骄傲,让他体会出我对他的信心与期望。一切都在静默中慢慢传递,在无言中沟通。阿渔的个性里,有著患得患失的敏感与怀疑,加上好胜心强,往往会显得心浮气躁,有时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仿佛有十成的把握,有时又变得十分泄气与颓丧。我知道,他的毛病是急功近利,将眼前的成就看得比一切都重,在这种时候,我必须等候适当的时机进言,有时坚持、有时软化、有时鼓舞、有时劝慰,象一团水母般地黏附在他身边,柔韧地温软地适应著他的变化,帮他抵御著内心的冲击,进入他的世界,体验他的希望与忧患,分担他的焦虑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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