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惠卿正在向一位大客介绍一套新装,见到推门而入的希文,仍尽快热诚地迎上来。
“费先生,欢迎大驾光临。”她看看他后面。“还是一个人啊?”
希文笑笑。“你也一个人在忙?”
“安若在楼上。您今天来得巧,楼上有个小展示会,要不要上去看看?”
“好啊。你忙你的,我自己上去。”
所谓小展示会是三个模特儿,轮流穿著最新的时装,或由客人挑选出来,自己中意,但无法作抉择的几款新装,一一向现场客人们展示。安若在一旁为客人对模特儿身上的衣服剪裁及布料特点,详加说明介绍。
她的音调本悦耳动听──和狄兰德的英文发音有异曲同工之妙,配合著优雅的手姿,简捷明快,幽默风趣的文词,现场不时扬起愉快的笑声。模特儿个个皆是上乘之选,步履流畅,肢体语言华而不浮,媚而不俗,举手投足无不恰到好处地配合安若的介绍,灵巧地展现出服装本身的特色。
但希文的目光仅专注于安若一人。事实上,他上来后双目一投向她,迅即又坠入五里雾中。
今天她将长发往后揽了个优雅的法国髻,一袭黑底粉蓝椭圆点绸纱拉格斐式开衩长裙,柔软飘逸地贴拥著她修长的曲线,一串黑玉石金镶炼长长垂至腰际,耳上是一对相称的长坠耳饰,耳饰尾端在她摇动颈部时,风情万千地轻拂她的肩头。浅蓝眼影淡淡扫过眉眼间,使那双乌瞳掩上蒙眬的神秘色彩,她带笑的绛红朱唇则是个教人无以抗拒的诱惑。
展示结束,观赏的七、八位贵妇或名媛,喝著茶和咖啡,开始互相讨论,交换心得,在她们作出决定前,通常还有约莫一盏茶时间。安若朝他走来。留意著她的步姿,希文摇摇头。
“怎么,费先生?”她娇俏地微偏头。“不喜欢我们的展示?”
他又摇头。“是你。”
“我?”她双手如芭蕾舞者般平举,打量自己一遍,放下手,叠在身前交握。“请指教。我何处搭配不当?”
“我需要和你谈谈,安若。你几时有空?”
“现在不行吗?”
“私下,单独。”
她端详他。“很重要的样子。”
“非常重要。”
她考虑片刻。“我不知道,”她为难地说,“我这里还有一个小时下班,可是我紧接著就要去上另一个班。那边下班时太晚了,我也很累了。”
希文注视著她,善于观察的那部分本能突然万分疲惫。他的眼睛同时告诉他两个答案:她是牧安若,不是狄兰德。她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那边坐车回来,化妆、更衣,做头发。
然则,她又全身每一分都有狄兰德的影子。
“费先生,对不起,我有事,不陪你了。”打个招呼,她朝向她招手的一位女客走去。
希文没有走,停在原处,等著,目光跟随她所及之处移动,脑子竭力寻著一块清明地以便思索,分析。但他越看著她,越思索,越分析,越迷惑。
他等足了一个钟头,她过来了,才看见他似的,张大了眼睛。
“费先生,啊,你还在这啊。”她对他歉然一笑,才想起来般。“真抱歉,我得赶去那边上班了。”
“我送你。”他灵机一动,立刻说,并转身和她下楼。
“不,不用了,真的。转个弯,走几步就到了。”
“我可以在路上跟你说几句话。”
她纳闷地看他一眼。就这个表情,又抓住了他。
和惠卿打过招呼后,安若出店来到街上,他半步不放松地跟著。
“安若,我……”从何说起呢?
她步伐未停,侧脸,给他个询问的眼神。
“有一个人,姓狄兰德,你认识吗?”
她思索半晌,摇头。“这是谁?听起来是个外国人?”
希文重重一叹。“她和你长得非常像,像得我都要把你和她当成同一个人了。”
“哦?”她笑起来。“这倒有意思。你改天带她到我们店里来,我和她见见面,看有多像。”她停在酒店员工专用出入口。“你就是要跟我谈这个?”
冲动地,他握住她的胳臂。“你几点下班?我要见你。”
他的手碰到她的刹那,她脸上笑容迅速消失,表情变冷,声音亦然。“费先生,我要迟到了。”
由于她还是那身明媚、成熟的装束、加上骤然变冷漠一疏离的脸,俨然当著他的面,摇身一变,就成了另一个人。“你……”过度错愕问,希文不知不觉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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