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的情仇(3)

2025-03-04 评论


当他注视、端量、欣赏著她的背影,他看见的是一个仿佛肩负艰难重任,正要从容赴义的人。

费希文不明白她何以给他这种感觉。但是他的直觉通常十分准确。事实上它几乎是使他事业成功的要素。准确的直觉帮助他做出正确的判断。他对美的事物的敏锐和他在艺术方面的天赋才华,加上他冷静、精敏的智慧,独到而深远的眼光,费希文还在大学时期,便已是服装界一支异军。

之后,他的事业拓展至海外,成为跨国企业。领著旗下一支顶尖的时代尖军,他参与过无数服装表演,见过来自世界各国的一流模特儿。见识多了美女,美丽的女人在他来说,有时还不及一件别出心裁的新装来得吸引人。他当然不是柳下惠,可是他今年三十四了,还没有女人穿透他的眼角,打破他只拿来欣赏的角度过。

这个女人,他甚至没法单纯地只欣赏她。在他血液里那股要去真正认识她的欲望,强烈得令希文发现,两人比邻而坐,他竟越坐越坐立不安,才点了这杯浓烈的酒。它的镇定效果仅差堪阻止了他做出愚昧、唐突的事──向她搭讪。他从不向陌生女子搭讪。同时他心里清楚,他若真开口,必然要碰一鼻子灰。她就坐他旁边,一个扶手之隔,任何一人动作大些,都有可能碰到对方。虽然头等舱座位相当宽敞,不小心碰触到的“意外”,并非不可能。然而他却觉得她的座椅四周于她坐下的刹那,即升起一道无形的、又厚又坚固的围囿般。

对于存在于自设的牢而密实的樊笼,无论如何不轻易为外界所动,希文从来自认亦被公认为个中高手。这个女人则向他证明了人外有人。她坐在那,宛似整架飞机就她一名乘客,而到她身边奉侍的空服员,则是她的专属从人。

从另一方面看,她的冷峻和倨傲或许和她的姓氏有关。希文在牛津求学时,一群“牛大郎”课余茶后最大的乐趣,便是拿那些长期向学校捐施的荣誉董事们为嘲弄对象。其中一名狄兰德公爵则是特例。牛津学生们提起他时,无不肃然起敬。多半因为这位公爵的爵位货真价实亦名副其实,同时狄兰德公爵由于膝下无子,据说视其弟子均如亲子,严则严,却是严如慈父。每年学期终了,他总会邀请几位表现特优的学生到他府邸飨宴一番,人人视此邀约为无上荣耀。

希文虽未曾有幸获此殊荣,在牛津几年,学会的其中一事便是,举凡贵族人等,冷峻和傲慢即是他们的表征。仿佛不如此便显不出他们与众不同的地位。

这位狄兰德小姐的贵族口音自是无庸置疑。音调之悦耳,便纵只听得简短数字,也听得出抑扬顿挫分明。她饶是具有冷与傲的特质,和空服员说话的态度及语气倒是尊而不亢。

她纵说得一口道地英伦口音,又姓狄兰德,却是怎么看也不像英国人。从她乌黑齐耳的短发,至她瓜子脸上的古典五官轮廓,以希文对女人特质,特性的了解,她应是百分之百的东方人。

因之,与其说她冷艳的美吸引住了他,毋宁说他为她全身所散发出令人迷惑的魅力蛊惑了。

***

飞机降落跑道时,她感到沉沉一击。击在脑门上,也在心口上。

近乡情怯吗?不,那是用在那些有生命的人身上。那些以食、衣、住、行,情、爱、欲为生命的人。对她,生命的终结意义是死。死是寂冷而静穆的。死过后,在冷与静里,才体会得出活的热烈。燃起她的热与烈的生之机的,是悲与恨。

她认得这两种无言的哀与痛之感时,不过才四岁,真正体认是在八岁那年。它曾沉潜在她记忆的深渊里好一阵子,后来如深潜海底的鱼般醒过来,开始活动,岁月便成为她唯一的依靠,她在岁月中回忆、等待。回忆残酷、痛苦、悲惨的往事,使她坚强、茁壮;等待长大,使她有足够的耐心,以将意志炼成钢。

下了机,拿了行李,出关口。她知道那双探照灯般的眼睛仍在背后探究著她。不管是倾慕地追著她的眼光,或企图透视她冰冷表面的眼神,她都很习惯了。这一对眼睛不大一样。

从和他四目相对的刹那起,便有一抹奇异的微温,越过空间,透进她的胸怀,在她早已冷澈的心口,点燃起一个小小的火花。她感觉到时,立即查了一下她心上那把锁。她锁在胸怀里二十八年的秘密,丝毫点滴不能为外物所侵。

他长得很好看。但是好看的男人她见多了。她父亲──她心中永远的父亲──就是个俊挺不凡,高大伟岸的男人。除了父亲,她未曾和其他异性交往或多做不必要的交谈。她的生活、思想和情绪都保持净化、单一,以免有任何人或事成为她未来目标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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