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继续吃东西,却像闻到一个臭蛋地气味般的懊恼着。
跑堂的添来一副碗筷,王一川头手并用地摇着,用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京片子”说道:
“甭!甭!”
别人听起来明明就是“笨!笨!”那跑堂的到底也给“笨”走了。王眉贞忍不住要笑,桌上的人都没有笑意,只好低头喝牛尾汤。王一川伸长脖子把桌上的菜看一遍,不以为然的摇头和习惯性的摇头,合在一起大摇一通道:
“这儿的菜太坏了,太坏了,这怎么可以吃的呢?”
“怎么,你不是也来这儿吃的吗?”张若白问。
“我?哪里?你知道,我刚才想到南京路新雅去的。那儿地方好,宽敞、干净、富丽堂皇,几碗菜烧得简直好透了。路程远一点,反正我有车子,上第五节课也来得及。你知道,虽然我的父亲是华懋、国际的大股东,但是那两家的菜我早就吃腻了。今天因为有个同学找我商量一些事,他的父亲在我家工厂做事,大前天闯了一个大祸。你知道,他要我为他对我父亲说几句好话,这就无论如何要请我来这儿吃一餐饭。哼,这算是什么菜馆嘛!通心粉简直像蛔虫,炒猪肝的原料是旧鞋底,黄鱼羹不折不扣的拌浓鼻涕……”
“够了,够了,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张若白大声打断了他。
“哈哈哈……”王一川恶作剧地笑眯了眼睛。那颗脑袋还在摇,大约是摇得久了,受了“动者恒动”定律的影响;或者他还要继续讲话,像汽车引擎一样,一时不必停火。
“对了,蜜斯凌,那天你答应让我请你吃一顿饭的呀!明天中午怎么样?你们几个人如果有兴趣,我可以请你们一道去。你知道,就是新雅,最上等的广东菜馆!”
“非常谢谢。但是,我这个最下等的广西人没有空。”张若白冷冷地说。
“附议!”林斌举起一只手,嘴角上挂下一条面。
“那也没有什么关系!蜜斯王,你们可以去的,是不是?”王一川的浮动不定的眸子斜着,“蜜斯王,我告诉你,新雅的广东点心样样好!我敢打赌,如果你吃过那儿的鸡包,还愿意吃这儿的蹩脚货,那才奇怪哩!”
“不见得吧!”王眉贞刚吃完一个蒸包,这时干脆用手再抓一个,算是第四个。
“说定了。”王一川头一昂,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摩擦出一个响声说,“明天中午十二点十分整,你们在哪儿等我呢,秦同强?”
“你还是问主客吧!”秦同强望了我一眼说。
“对了,真该问她。”王一川搔搔头皮,“蜜斯凌,你们几个人到校门口找我那辆红色的轿车好吗?”
“明天午后没有课,眉贞和我都用不着在学校里吃中饭的。”我笨拙得不知道怎样声明自己从来不曾答应过他什么。
“嗤!”他笑着脖子一缩,唾沫从齿缝中切切实实地喷出来,“可又来了,记得你说下午没课便不在学校里吃午饭,但我上个星期二午后五点钟左右,明明看见你和张若白在校园里散步。后来一路骑脚踏车回家,两辆车子靠得那么近,唧唧哝哝的话说不完,我的车子在后面尽向你们打招呼也没有人理会。”
“那是上个星期一的下午,你记错了。”我说。
“那么就是后天的中午,星期三下午你有课的。”王一川说。
“那……不行的——我已经和一位同学约好了。”我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个谎。
“谁?张若白吗?”他居然像个审判长。
“不是。”
“他吗?”他指住水越。
我还不曾答,水越点点头说:“是的。”
“让我作东吧!”王一川大模大样地说。奇怪的是,这时他的头倒不摇了。
“对不起,这和我的自尊心大有关系。”
“那么,让我参加好不好?”
“我很抱歉。第一,我没有足够的钱请一个以上的人;其次,我当然不能请在最上等的大饭店,我也许只选一间比这儿更小的地方。你知道,那儿的菜你怎么能够吃得下呢?”
王眉贞忍住笑,一块丝帕在鼻头上揉来揉去的,这时又开始假咳嗽。我也差一些笑出来,因为水越把王一川的口头禅“你知道”,学得神似到可以叫绝的地步。
“那么,下个星期一中午怎么样?蜜斯凌,再也没有什么好推辞了吧!”王一川厉声说。
“下个星期一还有整整的一个星期,也许那时候你会来一个你经常因此旷课的伤风、感冒,还有头痛什么的,再说吧!”张若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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