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的灯(14)

2025-03-04 评论

“原谅我。”他咬着下嘴唇低下头去,长睫毛向上掀起时目光触着我的目光,微微地抿起红润的嘴唇,一份无法描摹的纯朴和羞涩;好像他的成熟和冷漠只不过是掩盖在上面的一层表皮,现在已被揭去了。

“我……我同情你。水越。”我满心不忍地说出这一句。

“不要同情我!我不要任何人的同情!”他大声嚷着,双手敲拍着栏杆,那朵花掉到园中去了。

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移转眼睛观看“影子戏”。一对对投射在玻璃窗上的幢幢人影,正像漫步在迷濛的云雾中,轻飘飘的这边荡来那边晃去。我记不清这是一支什么曲子,这样的感心动耳,荡气迴肠;我的心中并无悲哀,不由得眼圈儿也湿了。

晚饭送来寒冷,我说我该回去了,因为我答应祖母不至太晚回家。

“你怪我吗?”他伸出手来和我握着。

“一点儿也没有。”我笑了笑。

“本来我想找着你,告诉说你的歌唱得好极了。”

“我应该说你的钢琴弹得更好。”

“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是你自己先说的。”

他笑了,流过泪的眼睛像水底的水晶球。

“我送你回去好吗?”

“不,眉贞会和我一道走。”

“让我送你回去,就算我对自己的愚昧行为作一个补偿。”

“谢谢你,我很高兴你要送我,但我和眉贞约好了的。”星期一的中午,王眉贞和我都得在学校里吃中饭。因为出发得迟一步,学校里的食堂已经“客满”了,只好到附近一家小食店去。这食店也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这时候,一间成凸字形的大厅里闹哄哄的,座客也有六成了。我们找着靠近角落里的一只小方桌坐了下来,王眉贞搓过每天得搓上十来次的手,眯起眼睛开始研究菜单:“猪肝面、虾仁面、十锦面、鸡丝面……”她皱着双眉摇摇头,把菜单递给我。我来这儿总没有什么选择,因为不管什么面,味道都是差不多的。

最主要是找着辣酱油,而且还得满满的一瓶,我们两人一口气的往面里乱浇,眼看什么都是酱褐色的,然后拿起筷子唏哩哗啦半咸半辣吞下算数。王眉贞说上馆子不看菜单没有派头,结果还是由她出马,到外面去索取辣酱油。但她去了足足五分钟,不但带回目的物,还把秦同强、张若白和水越也都带来了。

张若白躲在大家身后,遮遮掩掩地出现后,对我点一个极不自然但很友善的头,然后说这一餐应该由他请客。王眉贞很高兴,已在支使跑堂的把两张小方桌合并起来。秦同强说林斌也要来,刚好凑上六个座位。王眉贞又拿起菜单,肥指头点呀点的,炒猪肝脸上炸鸭肝,炒牛肉连上牛尾汤,还有蒸包、水饺和炒面。我说太多了,她的手只在我腿上暗捏;趁他们三个不注意,悄声说反正今儿有个“冤大头”心甘意愿地付钞,今天不吃,等待何时?说罢还怕我出口反对,又在我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静坐等菜的时候,门外又涌进一批人,果然当中有林斌;秦同强一挥手,这个有张浑圆孩儿面和两只蒲扇样大耳朵的人,飞步过来了。他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毛线背心,满身的活力,两颗黑眸子溜溜转,双手按在张若白的肩膀上。

“蜜斯王和蜜斯凌,见过吗?”张若白问。

“她们俩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我是闻名已久了。”

“闻名已久,今天才开始三生有幸吗?”

打岔的人是“小老板”王一川,一个每天换一套新西装,梳着要滴下发蜡来的发,架着金边的平光眼镜,擦着巴黎香水的富家子弟;也就是那天在马路上对张若白和我炫耀红色汽车的人。可惜的是,他父亲的金钱不但不能为他买到智慧,反平添他身上一股俗气。他那过长的马脸,太小的猪眼,骆驼背脊样地鼻子;如果没有那自大自负的神情,多少还能招得别人的同情,更不用说那与生俱来的摇头的毛病。说起他这毛病,王眉贞总要掩着嘴笑上一回;看他说话时一颗脑袋钟摆坠般的动个不停,她说,就像看马戏团里的空中飞人,头要晕的。

一盘一碗的菜肴陆续上来了。王一川站在林斌背后,双手捏住林斌的肩,十个鹰爪似的指头只一收,像要粉碎人家地肩骨;林斌皱着眉,回给他一个肉不随皮的笑。王眉贞瞅了我一眼,伸出筷子便夹炒猪肝。其余三位显然对来客一点不恭维,视若无睹的只管开始吃东西。这时一阵风,一股直贯脑门的香水味,大家的鼻子不约而同地喷着,像一群发性的马儿一样得。王一川的感觉并不灵,拖来一把圆凳便加入我们这圈子中;那颗脑袋开始摇摆,猩红色的领结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开始对和他并不相熟的秦同强和水越,作那名闻全校的自我介绍:这一次总算很难得,只说到他是某某业大王的独生子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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