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是啊!我真忘了,”她的嗓音又提高了,“你哪有时间去理会那些人的?就是我,如果今天不从第一节课追到第三节,也是追不上的。”
“林斌怎么样?我也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吗?”
她倒也笑了,说:
“林斌告诉我……唉,还是别说罢。”
“他告诉你什么?”
“别说,别说,说了你也不爱听。”
“你倒说说看。”她不说,我就越要听。
“好,记住是你要我说的喽!林斌说,张若白这次的成功,是痛苦的力量。他把全部的时间和情感放入小提琴中再加上血和泪,织出了……”
“够了,够了!”我大声的阻止她。
“哼!岂有此理,刚说明是你要我说的。”
“我吃不消林斌那‘大文豪’的口吻。”
“又是你有道理了。”她向我使一个白眼。
我笑着问她秦同强上次踢足球扭伤的足踝怎么样,再问她是不是还要让他踢几场。
“还踢?上次伤了脚踝骨足足疼上半个月。没有多久就是圣诞节了,再伤着时,可是他自己的倒楣呀!”
圣诞节的晚上,秦同强家里的大壁炉中,正发着熊熊的火光,照得同学们的脸颊带着红。沙发椅上塞满人,椅背椅手上倚满人,小书房里有人,饭厅里也有人;围着面孔最红的准新郎,衣服最红的准新娘。她没有忘记我,把我安置在一个烤得到火却不嫌灼,看得见周围的景物却不怕挤的位子上。水越站在客厅和饭厅的界线间,在和穿一件蓝缎绣黄色老虎棉茄克的林斌说着话。旁边站的是张若白,双手插在裤袋中,只一会儿,自向饭厅里面走进去。王眉贞目光四射的,既兴奋又显得神经质,这时用右手拍拍我的手背,和称赞她的红衣服好看的李梅丽笑了笑,抽开被周心秀握着的左手,离开黑漆的茶几也到饭厅去了。和周心秀背贴着背坐着的是陈元珍,话语低,笑声高,一会儿咕咕唧唧,一会儿哈哈呵呵;在做她那小圈子的中心。这时又一阵咕咕唧唧,引得她那“靠背”的狮子狗样的头颅,龙卷风般的向后转。这一来,椅手上的她失去凭依,泰山压卵般眼看就有压到我身上来,幸亏她身旁站着“人猿”李比德,轻舒猿臂只一钩,被他钩住了。
他的胳膊这便粘在她的腰肢上,她的身子开始荡,向前倾又向后挫,向后挫又向前倾,大约这半个钟头以内不会停。我为顾念自己的神经,只好放弃这位居全厅中心的宝座,想进入饭厅寻找王眉贞去。当我走过厅心,厅的那端一群女同学齐声叫唤,一个要我转脸向她,一个要我让她仔细看一下我的卷发,全厅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正要快步直入饭厅,却遇着秦同强一手搭着张若白的肩胛出来了。王眉贞立在餐桌旁,见了我,立刻走出来。这长方形的客厅接着饭厅形同一把曲尺,我们一时不进不退,全都停滞在“曲尺”的直角上。
“张若白,那天晚上你的演奏会够精采呀!”一个男同学说。
“怎么不精采?眼睛看下去第一排第一位就是他的加油站呀!”这是陈元珍。
“哈哈哈!好一个加油站啊!”李比德一拍大腿,差些从椅背上面滑下来。“喂,水越,什么时候你也得举行一个演奏会了,要让你的加油站为你自己加油才对呀。”
“哼!李比德,你这个人也太小器了,要知道加油站这东西,是天造地设的为人加油用的,要是加了这个不加那个,那么干这一行的还要什么生意可以经营呢?”陈元珍说时抖动着涂满红指甲油的手按在嘴上,香烟取开时,努着红嘴唇喷出一道白烟。右腿叠在左腿上摇,右脚上并没有鞋子,那只银色的高跟鞋,倒在近旁的一张圆桌子上。
这句话使全厅的人都肃静了。王眉贞把手中端起的想要分给众人的一大盘糖果,放回玻璃桌上。接着是张若白的声音,指斥陈元珍不该任意的侮辱人。
“咦唷!”陈元珍怪叫一声,“我道什么人讲话哩,原来是你这个可怜虫啊!‘侮辱’?我勇敢地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事实叫做侮辱?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是不是?也许,还要很多男同学心里很清楚,嘻嘻嘻,但是我不说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以为你这样做会有人感激你啊,你就是为她的缘故杀死我,偿命的是你,也没有人在你尸体上滴一颗眼泪呀!”
张若白挣脱开秦同强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王眉贞也随着走两步。但是水越比他们走得都快,已冲到厅中央。我向来没见过他发脾气,也没见他大声说话,现在象被吹进大多气体的汽球,炸开来了。尽管他措词含蓄而且缓和,陈元珍脸由白转红变紫了,他的话不曾说完,她已经从椅背上面滑下来,香烟蒂向后一扔,赤着脚一直走到他面前:双手插腰,双脚分开地站着,鼻子一伸,差些没触到水越的下巴,唇膏狼藉的阔嘴巴直哆嗦,喷出火来的眼里贮满泪水,一双一寸来长的假钻石耳环,摇晃得和打秋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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