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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远走了一个礼拜之后,明伦家的电话答录机里留下致远好同事的妻子——凯珍的声音——
“嗨!我是阿珍啦!前天刚从高雄回来。怎么样?致远不在家还‘熬’得住吗?哈哈!小心别出轨唷!对了,晚上我们去‘夏朵’吧!那里的葡萄酒好好喝,而且说不定还可以碰到一两位唱片制作人呢!机会无穷!晚上我们七点半见,拜!”
凯珍这个三八婆,依然不改其连珠炮的说话方式;在她和刘邦永的婚礼上,明伦对这位活泼快乐的新娘即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就是在当晚,她暗自决定日后要与这个新娘来往,成为好朋友;后来,凯珍亦成为她和致远的证婚人之一。而致远和刘邦永原本就是大学同学,两人的交情从在校时一直延伸到出社会,自然也乐见彼此的妻子互通友好,只是他们绝料不到,明伦和凯珍竟一见如故,成为无所不谈的密友。
“我就不喜欢邦永喊我jane!明明就是‘珍’嘛,又不是老外,干嘛喊洋名字?”他们婚后第一次家庭聚会,凯珍就对明伦倾心地说道:“我不喜欢他在广告公司里做事,那个圈子里一向弱肉强食、强敌环伺,我们阿邦那斗得过人家?而且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想尽办法将客户所制造出来的垃圾产品倾销出去,欺骗所有消费者的钱。哎,想想也满无耻的嘛!对不对?”
明伦不是社会改革者,但她对凯珍提出的见解十分佩服;可是私底下她不免又觉得,身为一名单纯的家庭主妇,毋需在复杂的社会中挣扎奋斗,所以批评世事当然是件极其容易的事。而在沉默与附和之中,她总把自己的这些想法隐藏得很好,因此两人始终维持着良好的情谊。
七点半,明伦准时出现在“夏朵”。这里的空间不大,但布置得颇精致小巧,昏黄的灯光下漾着轻柔的音乐。来这里喝酒的人彷佛都住在附近,因为她看到有许多人都是身着轻便的休闲服,而角落里,有个浓妆的女人正向她挥手。
“嗨!明伦,过来呀!”
明伦走近一瞧,忍不住惊叫一声!原来眼前这个敷着厚厚白粉的女子不是别人,竟是凯珍!
“凯珍,你——在干嘛?怎么打扮成这副鬼样子?”
“没错!这副鬼样子又称‘鬼魅的美丽’。据说在韩国挺流行的哦!你瞧,只要把眉毛拔掉,画上细细的柳叶眉,再涂上黑色、咖啡色或深枣红色的口红,还有——”凯珍伸出十指,道:“白色指甲油。很‘鬼魅’呢!”
明伦仔细地打量凯珍,觉得她这强调眼睛、嘴巴,以及无眉、白肤的扮相可真像极了电影“剪刀手爱德华”里的那个眼神充满无辜迷惘的幽灵,整个脸孔流露的尽是干涸的美感;再看她的衣着,是细肩带连身黑纱洋装,但却掩不住因五个月身孕而隆起的小腹。
“你疯啦!全台北再也找不到像你这么会作怪的孕妇了!”明伦忍不住地笑了又笑,一时克制不住地说:“拜托你别用八字眉看人好不好?一副可怜相!”
凯珍笑了笑,不置可否,待明伦坐定后,她便替她点了份白葡萄酒,然后十指交握顶着下巴看她,看得明伦浑身不自在起来。
“干嘛用那种眼光看人?”明伦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吓人那,阿邦不说你啊?”
“哼!他跑业务都不晓得跑到那一国去了,还管我?”凯珍捏着吸管,卷起一个圈,“啵”一声把它弹破。
明伦察觉凯珍彷佛有满腹的心事,便收敛起笑闹的情绪,正经地问她:“凯珍,怎么啦?是不是跟娘家的人吵架了?”
“没有啦!”
这时,侍者送来饮料,暂时打断两人的谈话;待侍者一走,凯珍的表情似乎愈加不自在起来。“哈哈!看样子,今晚好像不可能会有什么制作人来了,我白费心机了。”
这下子明伦更加确定凯珍是怀着某种目的而来的。她心想:这女人明明就是个藏不了三分钟秘密的人,这会儿竟学会装神弄鬼,还真难为她苦心把自己装扮成这副样子,刻意忍到现在。
“凯珍,有事快讲啦!”
“好好好,我招了!但是你可别大吃一惊哦!”凯珍警告道。
凯珍转身从皮包里掏出一只牛皮纸袋,递到明伦面前,说:“这是我在阿邦的公事包里发现的,阿邦他要我别告诉你,因为他认为这只是同事之间打打闹闹、逢场作戏罢了,别人都这样子的……”
凯珍接下来所说的话,明伦全听不进去了,因为此时从牛皮纸袋里拿出的相片令她全身血液冻结,而周遭所有的人声、音乐声对她而言,皆戛然而止了。只见所有的相片上,致远都抱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开心地笑着,所不同的只是场景的变换,有的是在东部花莲的小公路上、有的是在东北角的海岸边,或者——竟也有几张是在办公室的某个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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