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顾以法点头。「又说对了。」
幸悻然进了董家,来开门的是个外籍女佣,大约三十出头,浓眉大眼,黑黑胖胖的,看起来很凶。
不过一见到谢青雯,她便咧嘴笑了,露出洁白牙齿。她用怪腔怪调的中文说:「泥是……写小姐吗?请进。」
「怎么每个人都认得我……」她一脸诧异。
「她不认得妳,她认得诺玛。我跟她说,诺玛讲过的谢小姐要来借琴,所以她知道。要不然,她对访客的脸色可是都很难看的。」董郁琦边说边往这边走过来。
依然长发流泻,雅致的丝质衬衫和长裤,举手投足,都是富家气质美女的味道。
她一手挽着一个价值可能是普通上班族一个月薪水的皮包,一手则是外套,好像要出门的样子。
「我要出门。」她证实了谢青雯的疑惑。头一偏,优雅地指点着:「琴房在那边。客厅的演奏琴只是摆好看的,很久没调音了,妳自己选要用哪一台琴吧。需要什么就告诉玛丽亚。她听得懂国语,不过讲得不好。忍耐一下。」
「我叫米丽,不叫玛丽亚!」黑黑胖胖的米丽抗议。
「妈妈说妳叫玛丽亚,妈妈说所有菲佣都叫玛丽亚。」她们居然争执了起来。「不服气的话,妳回去跟妈妈说。」
「可是我是印尼来的。」米丽得意洋洋地说。
谢青雯目瞪口呆。
「她是我爸妈那边的印佣,一个礼拜来几天帮我收拾房子而已。」董郁琦似笑非笑地解释:「他们外籍劳工很有组织的,彼此间都认识。我父母家住得离柏家不远,所以她认识诺玛。」
「诺玛!」玛丽亚,不,米丽很大声说:「诺玛很科连!」
茫然。谢青雯听不懂,
「她是说诺玛很可怜。」董郁琦翻译。「抱歉,我真的该出门了。妳不用客气,琴房隔音很好,放心练琴吧。」
说完,便飘然出门去了,留下谢青雯和米丽在玄关面面相觑。
「弹钢琴,这边!」米丽热心地接过她的手提袋,一手拉她,领着她穿越光线充足,装潢简单却素雅的客厅,往琴房走。
这才是真正符合世俗期望的一切。闪亮的钢琴--有;白纱窗帘--也有;旁边小桌上铺着蕾丝桌巾--少不了;木质地板、深色乐器柜、高雅书柜摆满乐谱--一样也没缺。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钢琴前坐下,摆上自己的乐谱,她开始试弹了几段音阶和琶音,暖暖手。
比起她年代久远、超过十五年,买的时候已经是二手货的旧琴……面前这台史坦威,真有如天堂一般美好。
音色漂亮,音准毫无瑕疵,触键恰到好处,踏板反应也很灵敏,是所有音乐人梦想中的好琴。
弹着弹着,她却觉得寂寞了起来。
那样清亮快乐的音色,要是可以让她父母听见,该有多好呢……
他们一辈子也买不起这样的琴吧?可是,不管她用多破旧的琴练习,练副修小提琴时发出多么不悦耳的声音,她的父母还是充满骄傲地聆听着。
一串串分散和弦流丽奔放,彷佛诉说着最动人的故事。她一口气练了三首曲子,包括贝多芬和萧邦。
弹琴也像打球,有时状况好,有时状况差;不过重点都是在勤练,只要几天没碰,就会生疏,需要更努力练习把感觉抓回来。
待她近来纷乱的思绪都被优美琴音洗涤清明之后,她停了下来。
事情不对。这样的念头,出现在她心里。
关键的轮廓似乎正在浮现。她闭上眼,静下心来,慢慢思考着。
「写小姐……」米丽不标准的中文在琴房门边响起。「妳……咬不要此饭?我煮好了。」
向来都是她煮饭伺候人的谢青雯,听到米丽的话,讶异回头。「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处理……」
「妳不此饭吗?」米丽圆胖的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挣扎三秒,谢青雯放弃,决定听她的。「我要吃啊。妳跟我一起吃,好不好?」
最后,她们真的一起坐下来吃饭。在光亮、现代化的大厨房里。
米丽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很无聊的样子,有人和她说说话,还一起吃饭,真是让她开心死了。只见她忙里忙外,不断用她不标准的中文殷勤劝菜,还困难地想要和谢青雯聊天--
「诺玛,喜欢妳,」米丽快乐地宣布,「说妳是好人。」
突然获颁好人荣衔的谢青雯哭笑不得。;退好啦,谢谢。」
「『先生』不是。」米丽的脸一皱,眉毛打结,做出夸张的不愉快表情。「『先生』很坏,诺玛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们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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