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赶紧揉掉眼窝外围的红圈圈。
「没、没有啦!我在看凌某人的艺文小说,正好被感动。」她强笑着解释。
「是吗?就我所知,某人姊姊好象专擅谈谐趣味的笔调,怎么会失败到让读者看完了想哭呢?」绕珍精明的眸光合拢成猜疑的眯眯眼,溜扫到她桌面的档案夹。「你刚才企图联络标的人,却阵亡了,对不对?」
「哪有──」她虽然抗辩得很心虚,却打死也不愿承认。
「表妹,听我的话。」来了、来了!「你呀!就把这种小CASE交给我负责嘛!未来的世界无限宽广,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谁说人家过不去?」她委屈地呢哝。
「反正你没必要平白沾染一身腥……」
「一点都不腥。」她卯起鲜见的拗脾气。「不管,这件委托案我、我要全权负责到底,世纪末的、青年要创、创造时代,拒绝半、途、而、废。」
「好!」绕珍忍不住嚷出赞佩的欢呼。「有其姊必有其妹,你不错,有前途。」
「谢谢。」她谦虚地领首。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大家一起来拗吧!就不信她拗不赢那位家教欠佳、礼仪要重修、外加雷公嗓失禁的邬连环。「连环艺术殿廊」的总店位于台北市敦化南路,一座十二层华厦的基层。
超黄金地段、高品味的雅痞艺展,没错,这就是「连环艺术殿廊」的经营方针。
艺廊内部挑高足足四米,门面以一体成形的玻璃区隔成内外两个世界。门外,车如流水马如龙,喧嚣的引擎怒吼犹如困兽,因陷在周末午间的壅塞瓶颈中,动弹不得!而门内,袅绕优雅的富贵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百来坪的空间规画成开放式展览区,分属四项大归类──「树、云、石、尘」,二十一尊黄铜或乌铁质地的雕塑作品,栩栩坐落在各自的展示台上,藉由抽象的形体,迸放着雕塑者一意传达的自然之美。每座雕塑作品的尊前,咸皆聚集了成群的雅好人士,揩指点点地品评着,虽然附庸风雅者多过真正懂门道的,然而那股衣香鬓影的氛围却不容人小觑。
「惊震创世纪──邬连环世界巡回展之终曲」的铜雕字样贴附在玻璃外墙,一眼望去,格外的气势非凡。
灵均已经在门外徘徊了三十分钟,依然鼓不起牺牲奉献的精神踏进去。
「好多人。」她轻咽一口唾液,罔顾门口招待员的狐疑打量,继续踱上她第二十八趟来回步。
昨天报纸艺文版刊载了邬连环举行雕塑展的讯息,并且宣称这场展览是他巡迥七大国家的最后一场,为期十四天。她马上发挥掌握最新时效的牛皮糖精神,一下了课就眼巴巴地摸上艺廊门外,孰料观展的人士若非高官达贵,就是艺文界闻人,而她秀雅却轻便的书生样,彻底与满屋子贵气格格不入。
人多的地方向来带给她压力,遑论处身于她全然不熟悉的场合。
「怎么办?好紧张。」她拍抚着胸口,自言自语。
展览头一天,照理说艺术家本人应该现身致意的,然而报导中也讲得清清楚楚,邬连环素来忌讳大众媒体的追逐,而且脾气古怪──这一点她百分之百赞同──会否如众人期待的现身,仍然是未定之数。
「既然如此,回、回家好了。」她打定主意,跨出第一步。
然后,又缩回来。
「太、太坏了,屈灵均,你的毅力到、到哪儿去了?」她替自己感到惭槐。
既来之,则安之!尽人事,听天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用尽各路成语,从事自我建设。总而言之──进去瞧瞧,反正人都来了。
不过,正门口的招待员那副炯然的目光,恍如打量乱臣贼子似地瞠住她,她可没有胆子直撄其锋。最好找找看有没有后门。
灵均绕径到一片高楼的后巷,再度花了二十分钟觅寻「连环艺术殿廊」的后门。遥遥相准了目的地,她谨慎戒惧地探向未知的道路。
「哎哟!」显然还不够谨慎,灵均距离后门尚有数公尺,却当头撞上同样想钻狗洞的宵小之徒。「痛、痛、痛死了──」
好个捡日不如「撞」日,她括着凹扁的俏鼻尖,很不淑女地痛蹲在地上。
真是要命。人皆有鼻,何故撞她鼻?
「还嚷痛呢!走路不看路。」肇事者居然恶人先告状。
她只觉得右臂运传过来一股强劲的力道,眼睛还来不及分清东南西北,娇躯已然被告状的恶人扯直了。
「你没事吧?没事就好,我走了,不必道谢。」恶人一厢情愿得很,径自嘟哝完毕就准备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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