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耳熟的口音!灵均心中一凛,赶紧分出一只捂脸的手,牢牢揪稳人家的臂膀。
「你、你你、是──」
「干嘛?」一股热气挟着滔滔的震喝扑向她的秀容。
是他!就是他!邬连环。
灵均直勾勾地望进那与艺文版照片一式一样的深眸。但直至真正面对面接触,她才晓得,报纸的印刷技术可以失真到何等程度。艺文版上的照片实在太──太轻描淡写了。照片中的邬连环蓄留着落腮胡,修剪得清净儒雅,整张脸容仅暴露出那双深黑色的眼眸,淡淡映出睿智的神采,形容像熬了温文却极富个性的雅痞艺术家。但,现实生活中的邬连环……
天老爷!山洪爆发。
丰密的大胡子已然刮除得鬓根不留,然而,却未达成丝毫柔化的效果,反而显现出他刚硬强悍的下颚,依据面相学,那种方正的脸型属于超级固执的死硬派,顺我者昌,逆我者提头来见。高隆的鼻梁与微陷的眼窝组合成极具民俗特色的面谱,凹凸立体的五官和古铜色的肌肤,几乎接近吉普赛人的固有特征。
他的长相太粗矿、太狂野,实在难安以「俊俏」、「优雅」的词藻。
而且,那双炙猛嚣锐的深咖啡色瞳仁,正在她头顶上方二十公分的距离,源源射放着极高温的氢氧焰。
报上说他二十二岁出道,二十四岁走红纽约艺坛,今年已经三十又一。岁数上与她未来的表姊夫不相上下,她却觉得邬连环感觉起来更少壮飞扬,可能是因为他的生命力比起同辈的人鲜猛。
「邬连环──唔……」她的娇呼被一只手筋突起的巨灵掌拍回喉咙里。
「嘘──」邬连环做贼似地,四处张望一圈,压低了嗓门继续挞伐她。「吵死人了,你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钻狗洞?女人就是女人,成天叽叽喳喳的。」
灵均屈辱不平地横睨着他。
从头到尾,他「叽喳」的台词可多出她三倍不止。
「放、放开──」她拍走黏住大半张俏容的手掌。「邬先生,我、我是青彤……」
「就是你。」邬连环蓦地眯紧了上下眼睑。这清秀佳人断断续续的说话方式,勾动他记忆中躁怒的磁道。「你就是上个星期打电话骚扰我的痴呆儿。」
「骚、骚、骚扰?」灵均又惊又怒,陷入完全不可自拔的口吃。「我、我、我哪有、骚扰……」
「又来了,支支吾吾半天却不把话讲完。」邬连环嗤哼着嫌恶无比的冷气。「没时间理你,Bye─bye。」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宛如驱赶扰人清宁的嗡嗡苍蝇,掏出特大SIZE的太阳眼镜和毛线帽,匆匆易容好掩饰装备,甩也不甩她地进入艺廊。
他,他,他就这样离去,干脆决绝,不留一丝情面。
灵均肝肠寸断,颓靡地抖着下唇,恍若觉得两吨重的花岗石顶在她的发心。
那姓邬的还侮蔑她「骚扰男人」,如此暧昧难听的罪行传扬出去,她怎么做人?而且,明明是他不等人家把语句说完,就急躁地炮攻她一大堆人身攻击,怎么反口咬她讲话不干脆?!
原来天下还存在着如此不讲道理的臭男人……灵均只觉得想哭。
「不行。」她吸回鼻头红热的酸意,紧握着两只粉拳。「越战越勇,死守四行仓库。」
她拿出昔年女童军杨惠敏奋勇泅水、一心一意将国旗送到国军手中的精神,无论如何也要克服万难,完成这桩「微不足道」的小CASE。
坚忍的步伐堪堪踏入艺廊里面,她强装出来的气势当场被袭凉的冷气拂走了一半。
※※※
真的好、好多人!她吞回腾涌到唇际的胃酸。
银白色的水晶灯提供内部灿亮的照明,惊异、赞赏的评语从各个角落回荡而出,交错成不规则的咏叹调。
没事、没事,将他们当成一颗颗大西瓜就好。
展示台沿着四面墙构造,灵均沿着展示台前进,形成并行线中的第三道,目不斜规,盯紧了前方覆罩毛线帽的「西瓜王」。
虽说目不斜视,她依然无可避免地瞄到一旁的标价牌──主题:石之生。材质:铁。107cmX40cm。售价:美金七万三千元。已于苏黎士展览中售出。
好贵的铁!她几乎可以听见「不值钱」的黄金在哭泣。
邬连环显然不欲参观者看出他的真面目,相准了左侧的经纪人办公室,低首敛眉地掩过去。
行政区规画在艺廊的内进部分,门口置放两座三十公分高的小型铜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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