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令不达,民间天灾不断,本以为熬过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没想到黑狄完全不给这个机会。
白古游的强兵压在北境,南面只有靠林敏与穆定邦,林敏现在完了,风平峡破,穆定邦只有回撤,撤到哪儿,现在还一无所知。
大楚与外侵的作战经验,都是通过陆路,水军是在当年内乱,南楚另立朝廷时训练出来的。黑狄一半国土在水中,一面要防海峡另一侧的盗匪,另一半与阿莫丹绒常年作战,骑兵骁勇不在水军之下。
加上多年来黑狄与大楚关系和睦,两国多有商贸往来,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战争,可以说震惊大楚全境。
“黑狄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啊。”孙俊业感叹道。
“驻军守将是谁?”宋虔之问。
“是李奇。”
陆观道:“他父亲是先帝手下一员猛将。”
“正是,李奇现在领的部下,也跟随过先帝作战,是一支猛军。但是,二位大人,孟州现在孤立无援,朝廷迟迟不派兵前来,只有这数百人我不怕,怕的是还有后手。”
“孙大人,孟州城一定要守住,先全歼这数百先遣部队,走一步看一步,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防。洪平县幸存的百姓都已经进了州城,我和陆观从西北城门出去,快马加鞭回京向朝廷求援。”
“守多久?”孙俊业问。
“城里的粮食够吃多久?”
“粮食不愁,只是怕敌军凶猛,守不住……”孙俊业叹了口气,抿着唇看眼前的年轻人,上次见面时那一派乐天,如今已全不见踪影。
“半个月,只要孙大人与李将军能坚守半个月,我保证援军必到。”
孙俊业脸色稍霁,又问宋虔之与陆观要不要吃饭。
宋虔之本来想说算了搬救兵要紧,转念一想这几天难道都不吃饭吗?那援军没搬到他就已经饿死了。于是与陆观先在府衙吃了顿饭,没敢吃太多,孙俊业让人挑了两匹千里疾驰的战马给他二人。
才刚入夜,宋虔之和陆观从孟州城西北出,一路往京城赶去。
两天后的夜晚,到达容州城,守城士兵认出他们,马留守悄悄带路,将二人带进州府。
一路行来,见到容州城里秩序井然,只是街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客店与饭铺入夜尚未打烊,有不少明显流民模样的人歪七竖八躺在店里或是街上。
走着走着,宋虔之膝盖软了软,陆观一把扶住他,顺着宋虔之的手臂,摸到他的手掌滚烫。
陆观刚要说话。
府衙门前沈玉书带着师爷迎了出来。
当夜宋虔之与陆观就在容州州府衙门里住下,将孟州的情形告知沈玉书,沈玉书已接到朝廷命令,让他随机应变,固守州城。
“什么时候收到的?”宋虔之让沈玉书将内阁文书取来看,一看字迹就清楚了。
“秦禹宁写的。”他递给陆观。
沈玉书道:“风平峡没守住,穆定邦带着两万人南逃回在南边钦州的驻地,整军之后,应当会支援孟州。”
“黑狄人打过来的是骑兵。”陆观道,“应当是从白明渡口将骑兵用大船运过来,当时整个运西镇被屠,切断了与定州州城的联络,神不知鬼不觉将骑兵运入,将运西镇当做大本营发动进攻。”
“只有白大将军能救大楚了。”沈玉书满面愁容,本是设宴为宋虔之、陆观二人接风,这下三个人都没了食欲,草草吃了点的东西。
宋虔之刚洗完澡,何太医便来到他的房中,替他给肩背的伤换药。
灯下,宋虔之一身的细皮嫩肉,唯独伤口狰狞可怖,隐有发炎的趋势,可他非要洗澡,不知是热水烫的还是因为发烧,脖子与胸膛一片粉红。
“退烧之前,不要沾水了。”何太医叮嘱道。
宋虔之想到,要不要把何太医带回京城,如果苻明韶真的要带着整个朝廷西退,那京城的皇亲国戚们都会跟着退,现在母亲正吃着何太医开的药,一路又要舟车劳顿,也不知道母亲病弱之身是否能吃得住。
何太医突然道:“容州疫情已控制住了。”
宋虔之即刻会意,道:“那请何太医明日与我们一同回京复命。”
何太医点头辞去。
房中一星微弱的灯火熄灭,陆观上床来抱着宋虔之,床上被子熏得又松又软,几日前在洪平县的遭遇恍如隔世。
然而,宋虔之一闭上眼,就倏然睁眼,眼光恐惧。
陆观察觉到他的动静,握住宋虔之的手,在黑暗里静静注视他,忽道:“不要胡思乱想,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