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将方帽往上推了推,拖起地上那人,丢到楼屋下,捡些枯树枝掩盖住,回去清理地面血迹,从怀中抓出一大把腊梅花,洒在楼前,用脚碾碎踩实,再将这附近的枯叶埋上去。
天寒地冻,又有大风,消得盏茶功夫,空气里便只余下新鲜的腊梅香味和树叶清苦的气息。
如有神助的是,天上开始落雪下来。
陆观提起守卫的兵器,埋着头上了木梯,往尽头一间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明亮的大屋里围坐着四五个女孩,其中一人煮了分给余下的姐妹,话声从陆观在窗户纸上戳开的那个洞隐约传出。
“……太难熬了,容州主城封了,官道也都封了,商贸不通,弟兄们已许久不动兵戈,什么时候才下山呀。我可不想一直待在深山里。”
“我得等龙大哥回来。”
“啧啧,上得山来才多久,就把主人全忘了。不是我说你,籽矜,你得为今后考虑,来日有主人做主,咱们这些人都有功劳的,嫁个侯爷将军什么的不在话下,龙金山再好,不过是个山匪……”
话不投机半句多,籽矜将拨火盆的铁火钳当啷一声扔了下去。
火星溅起来,几个姑娘连忙闭嘴,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说:“年纪不大,你脾气却见长了,随口说几句,你不爱听就算了,何必发这么大火呢?”边说边捡起铁火钳继续扒拉炭火。
另一女说:“就是,你有你的主意,我们不说了便是。哎,寨主还不过来,我这心里总是不安,这些年让闫……祸害了去的少年人总是在我梦里晃来晃去。”
“我也梦见过!”略带惊恐的娇声响了起来。
“等吧,等时机到了,咱们也就跟主人回京,我们不过是婢女,听令行事,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是找闫立成,找不到我们头上。”
“好好地喝两口茶,没得尽是扫兴,你们睡不睡,我要去睡了。”
门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顺着楼屋中木板架起的长廊向树林掩映的屋子走去,没走几步,侧后掠出的人影对着她后颈劈下,女孩嘤咛一声,白眼一翻,双目紧闭地倒了下去。
陆观如法炮制,把往房里去的女孩通通放倒,一个个胡乱从她们衣服上扯下布条绑好嘴,塞进长廊尽头的几间空屋里。他大摇大摆地走回去,到女孩们喝茶的屋子里坐下,烤起火来,容色严峻地盯着那团红彤彤的炭,想了想,到柜子里翻找出几个栗子,又从柜子下面果然找出了红薯,埋在炭里边烤边等熟了好吃。
吃完陆观把冷茶往炭上一浇,戴好帽子,走出去。
宋虔之正在榻上滚来滚去睡不着,一会儿摸向枕头底下的匕首,一会儿又抱着被子,总觉怎么也睡不暖和。
他在想陆观去哪儿了。
时局不等人,容州城里一旦断了粮,不只是饿死人的问题。苻明韶一定是早已确知容州的情形,才派陆观来当这个钦差。
疫情现在还能说稍缓,病要人命,饿也要人命。必须尽快把闫立成抓了问话。黑狼寨只是个匪寨,不比训练有素的军队,把闫立成一抓,自然也会知道他们抢走赈灾粮在哪儿。设套让黑狼寨的人把他们带去闫立成面前是不成的,要让闫立成见他们,只有假托朝廷要攻打|黑狼寨,而他们是上山来送情报的。然而,闫立成完全可以不理会,毕竟黑狼寨只要躲在山里不出去,官兵就没有办法,真打上来了,往更深的山里一躲,就是泥牛入海。
这么大片的山,也不可能用火烧,烧也烧不尽,附近的州郡灾的灾病的病,这个冬天比任何时候都难熬,谁还顾得上这当口上并未作乱的黑狼寨。
何况当中有数千人是容州跑来投奔的难民,这些人是不能杀的。龙金山为弟兄求情,宋虔之知道这些人不全如他所说的无辜,过路行商走镖的死在黑狼寨手中的也不少,出于权宜之计,只能先答应他,再细查。另外,黑狼寨前后有两任寨主,什么时候行的什么事,都不是一个时辰就能凭龙金山一个人的供词定论的。
比这些更让人担忧的是,匪寨囤三四年的粮食,是想做什么。运往白明渡口的粮又是怎么一回事,容州并不直接临海,要想勾结黑狄人也太远了点。
这时,宋虔之想起了刺杀他和陆观的黑衣人。那些训练有素的刺客是谁派出来的。起初他以为是沈玉书的人,和沈玉书接触下来,发现不可能是他,沈玉书没有那胆子也没有那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