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_作者:席云诀(11)

2019-05-14 席云诀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殿下竟还记得……”话他没说完,但聂徵明白他未尽之言。

  少时薛存芳奉命来南书房伴读,偶有一次几人微服偷溜了出去,到茶馆里听说书的讲《隋唐》,聂泽喜欢秦王,他喜欢罗成,无非是慕少年英雄,偏偏薛存芳竟喜欢在二人看来皆是忠厚有余、韬略不足的尉迟敬德。其余人?他不记得了……为何独记得薛存芳的喜好?……

  彼时他只道:“我的记性一贯很好。”

  薛存芳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不放,又说:“殿下公务繁忙,哪怕出去也是和那些官场中人应酬,无趣得紧,今日让阿黎和阿玧他们孩子一起玩,我就好好陪殿下一游。”

  聂徵顾不得呵斥对方信口污蔑朝廷官员,只觉这话听来暗含深意,不由用探询而迷惑的目光盯住他。

  薛存芳自然看懂了对方的眼神,却佯作不懂。

  好比孟云钊听闻了今日此行后,也曾用相似的目光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

  “那可是齐王殿下!”

  “我知道。”

  他只是不知道,那晚那么近的看着聂徵,竟发现……他的脸如此像……

  为何从前不曾发现?

  那日在宫道上和对方面对面站着,望着那张脸,邀约的话不自觉就出了口。

  事后也暗暗自省懊悔,齐王是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在朝堂上更是天子的左膀右臂,孟云钊归根究底只是一介白身,聂徵或许会放过他,而自己作为中山侯不同,更不该轻易肖想齐王。

  然而到了面对这张脸的此时此刻,他又半分悔意都不剩了。

  再看对方那冷肃寡合的神色,倒是想看这张脸上显露出更多的表情来。

  ——不知聂徵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他竟不记得了。

  *出自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第5章 嗜糖之癖

  那晚聂徵回府时已近亥时了,出去这一趟,玩了个尽兴,小孩的精力耗空,乖乖蜷在聂徵怀里打瞌睡。

  一行人恰好走到了廊角的灯笼下,小孩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嘟囔,揉着眼睛往聂徵怀里躲,聂徵忙抬起手臂,用衣袖为他遮蔽光源。

  低头看去,不由略微失神:不知不觉间,聂玧已长得这么大了。

  待聂徵将聂玧送回房里出来,府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这大半夜的,柳荷生提着一个水壶在花园里,佯装出一副认真浇花的样子,又不经意般一抬头,恰好看到了他。

  聂徵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等着看对方又有什么把戏。

  柳荷生见他如此神色,也不遮掩了,捧着水壶走上前来,径直问道:“殿下,今晚可玩得尽兴?”

  聂徵高矜地一颔首,淡淡道:“尚可。”

  “那……”柳荷生谨慎地问道,“中山侯呢?”

  聂徵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回府去了。”

  “我是问,他又觉得如何?”

  聂徵费解地瞥了对方一眼,“我从何得知?”

  “那他还会再来吗?”

  聂徵抱起双臂,深深地凝注对方。

  这情状这对话没来由熟悉得很,他深思了一会儿,直到记忆深处的一根弦被骤然拂动——这像极了皇兄上一次骗他去相国寺,与那兵部侍郎家的女儿牵线。

  半晌,聂徵沉吟着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昔年众人到了年纪,离了南书房,各自奉诏出宫建府。薛存芳比他早两年出去,在鼓楼街上新建了自己的侯府。聂徵收下了请柬,中山侯府摆宴那天却没到场。两年后,聂徵封了齐王,入住齐王府。到了他举办乔迁之喜那天,薛存芳同样是礼送来了,人却不见踪影。而两座府邸之间相距不过一条小巷——齐王与中山侯交恶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打那以后,没了“同窗”这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作为齐王和中山侯,私底下他和薛存芳再无往来。

  今夜破天荒地与薛存芳把臂同游,实则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二人带着小孩先上了云萃楼听戏,聂徵原本对市井间这些惯爱写男欢女爱、荒诞不经的话本没什么兴趣。不过今晚云萃楼上了出新戏,讲的却是前朝一个扑朔迷离的奇案,这倒难得勾起了聂徵几分兴头。这部戏构思巧妙,草蛇灰线,曲折有致,遣词造句又来得通俗易懂,平易近人,便是聂玧和薛黎也看得津津有味。不过聂徵和薛存芳看得更深,间歇里薛存芳展开折扇,掩唇靠过来和他说话,乍一如此贴近,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温热的吐息,聂徵免不了微感不适,很快又被对方说话的内容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