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薛存芳赌了一把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
没料到这一出戏一波三折,到了最后的“合”,真相水落石出——他们之间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案子竟是离奇的无心成合谋,两个陌生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共同达成了一桩谋杀。
而他们正好一人赌对了一个凶手。
薛存芳却道:“一笔勾销未免没意思,这样罢,我送齐王殿下一个礼物,殿下再回赠我一个礼物,可好?”
聂徵想说我昨日才送出了一块玉……
薛存芳一言而决,笑眯眯地说道:“那就说好了。”他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笑的样子,着实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忆及此节,聂徵方道:“或许,他还会再来罢……”来讨齐王的礼。
之后他们又去了芙蓉斋,买了几样糕点,两孩子都正在换牙的年纪,嗜糖不好。饶是聂玧百般恳求卖乖,聂徵也没软下心肠。
反倒是眼看着薛存芳轻车熟路地买了一大摞,什么海棠酥、龙须酥、茯苓夹饼、藕粉桂花糖糕……聂徵到底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对方一句。
薛存芳却道:“无碍,我可以帮着阿黎吃。”
聂徵瞥见薛黎的表情难能出现了一丝波动,是一个颇为无奈的神色。
他以为这句话应当反过来才是。
后来?后来他和薛存芳一起走到了甜水巷的尽头,二人行礼作别,分道扬镳,一行人往鼓楼街,一行人往马道街了。
聂徵这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地忆及一桩旧日的公案——薛存芳嗜糖的这个毛病,其实是早就有的了。
当年对方在南书房伴读,每天身上都揣着不少糖,每每临近晌午,太医院那边就有人给他送汤药来,薛存芳不吃糖,是断不肯服药的。
有一次聂徵和薛存芳起了争执,他们打了一架,薛存芳输了。
聂徵自恃是个讲道理的人,那些欺辱人的下作手段他学不来。
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他把薛存芳身上的糖都收走了。
那天薛存芳被老太医逼着咽下那碗汤药后,哭了。
他正好坐在薛存芳的侧后方,默默数着对方的眼泪,心中委实愧怍难安。
电光火石间,聂徵竟又想起了自己刻意想要遗忘、记忆模糊暧昧,却如鱼刺般梗于心头的那个夜晚——薛存芳当时……有没有哭?
倘是薛存芳知道聂徵彼时的所思所想,大概要赞一声心有灵犀。
只因他也想起了这回事儿。
这一想起来心情便颇为沉郁,索性拆开自己新买的蜜饯,捏起一枚送进嘴里。
孟云钊听他说了这桩旧闻,亦大为讶异,“聂徵……还会打架?”
“怎么,看不出来?”薛存芳挑眉笑了一声,“南书房里没人打得过他。”
孟云钊神色古怪,“只是……有些难以想象。”
薛存芳想了一想,也觉得如今的这个聂徵,和昔年的那个相去甚远。
他再深入地琢磨了一下,当年那个与他针锋相对、心黑手狠的小七,和而今这个八风不动、固若金汤,惯常皮笑肉不笑的齐王殿下,哪一个更讨人喜欢?——似乎都一样讨厌。唯独那张脸,他是真的钟意。
“他可是姓聂的。”幼时尚还保有几分赤子天性,然而皇族中人的长成,到头来大多是面目相似,殊途同归。
“那后来呢?”
“当天宫门下钥前,他把我拦在南书房门外,要把白天从我这儿抢走的糖还给我。”
“我推了他一把,踩了他一脚,跑了。”
孟云钊嗤笑了一声:“小侯爷,你可太长脸了。”
第6章 隐香
昭国五日为一侯,每逢一侯有两日休沐,供众人休养生息。
叫聂徵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休沐这天,薛存芳又来了。
“聂玧读书去了。”南书房的一众学生是没有休沐的。聂徵迷惑地盯着薛存芳,觉得这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无妨,”薛存芳本走在齐王府的游廊上左右观赏,闻言回过头来看他,莞尔一笑,“我是来见齐王殿下的。”
“城郊的梅园开放了,士子和儒生们要在那儿举办一个赏梅诗会,小侯有意邀殿下与区区一道前往,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赏梅……近年来多忙碌于朝堂公事,连御花园里的梅花都没有余裕看上一眼,似乎已多年不曾拥有过如此闲情逸致了……聂徵想到这一点,已是意动。再念及是与儒士交游,做的又是衔觞赋诗这等风雅之事,似乎……怎么想也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