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存芳道:“难道是……”
晏平澜颔首道:“不错,他在北军里任职。”
“你若娶了九妹,几年后九妹有了身孕,推说家中无长辈照料,思念亲人,需得去北地与父母亲族团聚……”
“祖父素来待九妹如珠如宝,必然会站出来为你说话。”
堂堂上护军为他说话,那分量自然非同小可。
“好计策,”薛存芳拊掌赞道,“我没想到,看似唐突之举下,竟有这番思量和计较。”
话音一转,他尖锐地质问道:“所以,你要坦然利用你年方十五的妹妹?”
晏平澜蹙起眉心,也觉这话大不中听。
“我知她年岁小了些,但昨年也及笄了,近来我母亲忙着为她谈婚论嫁。你若碍于此节,可先将人娶过门,过几年再圆房不迟。”
“再则说,存芳,你是不知道,这丫头不知哪一年见过你,那时便上了心,在桃花笺上写了不少句子给你,我带来了,你要不要看看?”晏平澜说着就低头去摸自己的袖子。
“不必了。”薛存芳道,“你为我计长,煞费苦心了。”
又一言而决:“但此计,不成。”
晏平澜愣住了,“为何?”
他急道:“若论家世、容貌、涵养……我可做担保,我的九妹绝不会比不上府上的韩夫人。”
“何况以你我二人的关系,结为姻亲自然是亲上加亲,从此同气连枝,密不可分,你不愿意?”他说这话时禁不住含了几分小心,此乃他隐蔽的私心。
薛存芳避而不答,忽道:“你可知,我当年为何会娶韩家三小姐?”
晏平澜自然无从得知。
“因她对我所求,不过是一方宅院里的自由。恰好,这是我能决定的东西。”
“平澜,而你之所求,你九妹之所求,我只怕是爱莫能助。”
“存芳,你这话……我不懂。”
薛存芳摇首失笑,“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不曾听过外界的传闻,我后院里有四位夫人,千娇百媚,我在外有数位红粉知己,夜夜笙歌,然而子息凋零,竟不曾诞下一儿半女。”
“京城中的人私下皆耻笑中山侯为银样蜡枪头,不能繁衍子嗣。又有人说是薛氏前几辈皆为征战沙场的悍将,一战则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手里欠下的人命债太多,血腥太重,报应在了后嗣身上。”
“不过一派胡言!”晏平澜闻之怒极,“存芳,你不要放在心上……”
薛存芳只平静道:“我命中无子。”
“所以先帝才会把薛天的第一个儿子就过继给了我。”
晏平澜凝视他半晌,方才肯相信其所言为真,渐渐抿紧双唇,拧紧眉头。
“是什么时候……是你的体质还是……不对,若是先天体质,先帝怎会经手此事?”他心念电转,颤声道,“难道……你十六岁时在宫中的那场大病……那时……”
“平澜,旧事无需再提,”薛存芳打断了他,又舒展唇角,如涟漪微动,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放心,有仇报仇,我已为自己报过仇了。”
“重回北地,为父亲戎马一生的遗愿,母亲是中山人,亦念着魂归故里。”
他以一种沉静而平淡的语气陈述道:“我会回去的。”
第28章 越人歌
年后的日程照例排得满满当当:元朔日给家中长辈拜年;朔二日妇人携夫婿回娘家拜见亲族;朏日则入宫向太皇太后请安;朔五日有“送穷神”的俗礼,又是开市的大好日子……剩下的日子再用于和其他亲戚朋友之间走动。好在薛氏在京中的亲友寥寥无几,未出朔日,薛存芳就得以从诸多繁文缛节中摆脱出来,赋闲在家,悠然自得。
转眼到了望日,此月十五,正是“上元节”。
薛黎从南书房回来,夫子今日给他们下发了一道特别的功课:要他们亲手扎一个灯笼,在上面写一首以“元夕”为题的诗。
薛存芳只得差人去买来灯纸、竹篾和浆糊,陪着薛黎一起坐在庭院里扎灯笼。
好半天才拉扯出一个粗糙的骨架,有下人从外面送进来一张信函。
“齐王府送来的。”
薛存芳揭开一看——无他,是聂徵邀他今夜同游元夕灯会。
他略想了一想,低声吩咐:“你去回信,就说本侯爷今晚要去群芳苑。”
等到用过夕食,又有人不请自来。
见薛存芳脸上赫然写满了“送客”两个大字,晏平澜扯住他的袖子,苦着一张脸卖好,“存芳,明日我就要启程回安南,这一去天南地北,从此直隔如参商,也不知他朝相见为何夕,你当真如此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