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_作者:席云诀(49)

2019-05-14 席云诀

  八年前的春日宴,以春日桃李为题赋诗,他在众多诗笺中偶然间瞥见一首,文采不俗,意蕴深远,只是诗中流露出的,竟有几许厌世轻生之意。

  若是他没看到也便揭过去了,偏偏叫他看到了,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他特意给这首诗写了回诗,且是藏头诗,有意探问。差人一路送进去,奈何作诗之人防备之心甚重,这一来二去,不知耗费了多少笔墨纸张,侍从来来回回险要跑断了腿,对方才肯透露几分隐情:她忧心于父亲逼她出嫁。

  薛存芳问道:小姐可是已有心慕之人?

  这女子回曰:难道不愿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便是心有所属?男子有功业要立,无暇经营后宅,所以全权交托给自己的妻子。小女子不才,亦有自己想做之事。

  薛存芳心下一动。

  他命中无子,如若迎娶正妻,非得是驷马高门里的大家闺秀,系一身荣辱于夫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愿贻误他人,所以两年来迟迟不肯娶妻,可……若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呢?——不过各取所需,两无挂碍。

  这一次的回书送进去,韩三小姐方肯从里间出来与他相见。

  后来于侯府初来乍到,韩三小姐仍不肯轻易卸下防备、收起戒心,曾直言问他:“侯爷为何待我一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此?”

  薛存芳观她眉眼冷色,心头微动,道:“因你生得像我的一位故人。”

  “不过三小姐放心,我对她一往而深,矢志不渝,无意于他人。”

  这许多年来,韩缃早已不相信他昔年故作情深意重的这句话,没想到还记着另一句。

  薛存芳踌躇一瞬,还是开口解释道:“这世上连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都没有,何况是人?嬉笑怒骂,脾性癖好,各人迥异,越是面貌相似的两个人,反而越容易看出不同。”

  “一个人,本来便不可能完全成为另一人的替代。”

  “若当真有这样李代桃僵之事,不是那人早已忘却了原先钟情之人,便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给三小姐机会,并非是因乐宜公主,而是因为,你是你自己。”

  第32章 路遥

  出行之前,因后院无人,聂徵只得将聂玧托到后宫,交在了皇后手里。

  而今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将人领回去。来到椒房宫,却被告知皇后已往永宁宫问安了。

  到殿外时,恰好听到里面传来交谈之声,其间提及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聂徵不由驻足在原地。

  “存芳呢?今日为何存芳没有来?”是太皇太后在问。

  原来中山侯夫人带了世子入宫拜见,闻言释疑道:“娘娘不记得了?侯爷去北边了。”

  “北边?他去北边做什么,他爹爹而今在京师啊。”

  皇后开口道:“中山侯是去了塞北,不过皇祖母无需挂心,此次……”

  太皇太后却笑了,“塞北?我知道了!他是去看他的昕姐姐了?”

  “当年,存芳便和她玩得最好哩!”

  昕姐姐……聂徵一怔,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一个名字:聂昕,乐宜公主。

  乐宜公主本不姓聂,姓梁。

  她原本是聂泽和聂徵的表姐,母后亲妹妹的女儿。

  昔年姨父早逝,留下孤儿寡母,某一年受母后之邀到皇宫暂住,先帝见了这个侄女很喜欢,收为义女,册封为乐宜公主。那年乐宜公主十五岁。

  三年后,乐宜公主以和亲的身份远嫁塞北。

  先帝收此义女的举动,在私底下曾引发诸多浮想和流言,以为皇帝有心效仿舜帝,坐拥娥皇女英,不过以此为掩盖罢了。

  从此后之事不难看出,先帝确是深谋远虑,只怕从一开始,乐宜公主就是他选中的和亲公主。

  聂徵和这位表姐的关系说不上多亲近,多年来,其人面貌也早已模糊蒙尘。但他知道姨母与母后是生得极相近的,正如他与聂泽一般。而他和聂昕站在一起时,也常被人说像极了“亲姐弟”。

  ——薛存芳可曾亲口说过,那人是聂泽?

  不曾。

  以薛存芳过往之秉性,那人或许更应是一位女子……

  何况他知道,十一年前,聂昕和薛存芳是有过接触的……难道是那时……

  心下顿时豁然,只是还来不及反刍自己的诸般心绪,又被对方牵引出一片忧虑。

  ——他为何在这时执意去匈奴?

  太皇太后的话,在座之人兴许只当戏言,不会放在心上,可聂徵却隐隐觉得:她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