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梓淇不明所以,但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太对劲,于是他回握住苏远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的吗?”
苏远下意识地捏紧了张梓淇的手,声音里也难得地多了几分起伏道,“我要离开汴京,去大蒙。”
什么?张梓淇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要不然就是自己还在做梦,可苏远看起来清瘦,没想到手劲却不小,捏得他手都疼了,十指连心,怪不得他现在心也开始疼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大蒙吗?”
张梓淇听见苏远这样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小小的微风,无声无息间又消失了。苏远与他交叠的掌心中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透露出了他的紧张。
张梓淇一开始听见苏远说要离开,首先浮现起来的情绪是不可思议,苏远怎么可能会走呢?他不是被囚禁在了汴京吗?
紧接着涌起的情绪是愤怒,他想紧紧地抱住苏远,然后在他的耳边叫嚣,“不准走,你哪里都不准去,你是我的!”那一瞬间,张梓淇无比希望这座牢笼能坚固一点,最好外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有重兵把守将这小破屋子围个水泄不通令苏远插翅难逃。
但他那过快浮起来的愤怒很快便燃干净了,只剩一地的死灰,张梓淇扪心自问,依苏远的本事,怎么会甘于困囿在这方寸之地呢?
当苏远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走时,张梓淇脸上浮现出一种真切的绝望来。倘若换成一个月前那个孑然一身满不在乎的张梓淇,就算苏远不提,他也能死皮赖脸地跟上去,但现在他身上担着累累负重——方诚那个老家伙将他手下仅剩的硕果和天阙处那几乎是不存在了的算命司留给了他。
张梓淇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哪还有力气陪苏远一起走?
苏远屏住了呼吸,生平第一次,像是把自己一颗心捧出来了一般,等一个回答。
他们坐在厅堂里,有风钻了进来,桌子还没来得及收拾,上面有两碗未喝完的蛋花粥,一小碟清脆爽口的酱萝卜,两人凳子挨在一起坐着,面对着面,两张脸上皆是愁云惨淡。
张梓淇最后说,“对不起苏远,我去不了大蒙。”
苏远觉得这颗心可能是捧在手上的时候着了凉,如今将它重新放回胸膛里,搞得整个人五脏六腑,血液都凉了,他轻轻呵了口气,没想到这个结果明明在意料之中,自己却还是感觉有点无法承受。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偷偷溜去大蒙,是不是会给你添麻烦?”苏远撑着头,感觉自己说了句蠢话,可没办法,他从来都不知道要怎么去看别人脸色,他也看不见,更不知道该怎么说漂亮话,怎么让对方觉得舒服。
他知道的所有有关慕少艾的事情都是在书上看来的,看的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没想到都快过了慕少艾的年纪的时候,他撞上了张梓淇,像是撞进了此生最绮丽也最危险的梦境,可他就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张梓淇,确确实实,被气得够呛,但这几天他接受到的冲击有点多,像是在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一遍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提不起什么与苏远生气的力气了。他抓住苏远的手,像小时候老头因为他算错了算术而拍他掌心那般在苏远的掌心拍了几下,道,“可添大麻烦了,你一走我就会被以同犯之罪问斩,别走好不好?”
张梓淇话音拖得有些长,鼻音有点沙沙的,他这话一出,两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谁也没吭声。
最终还是张梓淇打了个哈哈,道,“我们真是一对聚少离多的苦命鸳鸯,那苏远你去大蒙征战,几时能还家啊?能不能记得偶尔往家中递封家书呢?”
苏远是在某个北风呼啸的深夜里离开的。
张梓淇拉住他的背影,不管不顾地找寻着他的嘴唇,由于用力过猛,将苏远的嘴唇都磕破了,两人就这么交换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那甚至不能叫一个吻,而是两个人在撕咬着对方的嘴唇,掠夺对方胸腔中的空气,谁都不肯松开嘴,张梓淇觉得自己差点窒息在苏远的怀中与他一起壮烈殉情了。
但苏远比他有分寸,在最后一秒推开了张梓淇,两人大口大口狼狈地喘着气,张梓淇深深地盯着苏远——苏远微微肿起的嘴唇,几撮凌乱的头发不老实地散在鬓边,鼻梁高挺,眼上蒙着一条白色的布条,张梓淇将他系好的布条松开,重新缠了一圈,两人额头相抵,张梓淇轻声说,“我等你两年,两年后你还不回来咱俩就扯平了,就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