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点点头,给张梓淇留了一个浓墨重彩的背影。
张梓淇一个人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元宵。那天晚上月很明,他效仿李太白月下独酌,喝着小酒,同鹦鹉肩并肩赏了会月,不知怎么就进了苏远以前常用的书房,在某个角落,摸出了一封有点眼熟的东西。
那是他刚到塞外时写的一封信,信里似乎满是他的牢骚,他以为寄不到,没想到苏远居然收到了。张梓淇想到那会的自己,笑着拿起信封,抖了抖,打算拜读一下自己的大作。
他没想到信下还压着一封未寄出去的回信。
张梓淇亲启:
收到你的信深感欣喜,然而我看不见,回信只能是牛头不对马嘴了。
近来汴京天气挺不错,雨停了,太阳很暖和。鹦鹉长大了不少,站在肩上很有分量了,就是还是学不怎么会说话。
你在军中过得如何呢?
战场上刀剑无眼,请你务必多加小心。希望你在边塞能一切安好,祝你们早日凯旋而归。
苏远
苏远平日话不多,写起信来也决不肯浪费笔墨,一大张信纸只写了短短几行,张梓淇一眼就看到了底,心底的思念一瞬间就难以抑制地疯长了起来。
第60章 第六十章
苏远初到大蒙,便被那里呼啸的北风给撂倒了。他在姑苏待了太久,久得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凛冽寒风的滋味,身体上首先就败下阵来,光荣发热了。
大蒙原是大蒙的故都,大蒙被铁真灭国后便被铁真占领了,铁真大汗共有三个儿子,派来管理原大蒙领土的儿子便是哈尔玛王子。
哈尔玛在雁门关与老将军的一战败落后,便成了铁真众军中的笑柄,他本人更是从炙手可热的可汗下一任接班人选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小白菜。所以可想而知,哈尔玛王子最近的气不太顺,而当他正好撞上病怏怏的苏远时,他那股不怎么顺的气正好找到了突破口。
哈尔玛首先是个习儒家学术的人,他自诩自己是个儒生,看了不少汉人的书。
但可能是因为铁真没什么靠谱的老师,他只学了点皮毛,没能学到什么是儒家君子的翩翩风骨,倒是专心研究了一下各种偏门野史,专注于各种勾心斗角的龌龊事情,学了点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耍心眼手段。就这,还颇为自鸣得意,毫不避讳地说已经把中原文化研究透彻,融会贯通了。
所以哈尔玛王子虽然生气,但他坚信面上不显山露水这一套,所以笑面虎似的,将苏远召来了他的寝宫。
苏远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苏远只好拖着病体来面见这个据说“来葵水了”的王子。
哈尔玛见苏远前来,屏退了下人,将跪在地上的苏远搀扶了起来——本来铁真内部并没有大洛那么多繁文缛节的,但哈尔玛王子是中原文化的坚定倡导者,所以他的帐下,别的暂且不论,就是规矩多。
苏远想自己这会应该做个受宠若惊的表情,这样便比较有利于哈尔玛王子后来的发挥,让他好好演一场礼贤下士的戏。可苏远天生一张面瘫脸,崩了很多年,实在不怎么受他个人的主观情绪调动。
苏远退了半步,向哈尔玛行礼道,“谢殿下。”
哈尔玛这场戏没演下去,心里愈发不顺,险些连脸上这张笑面虎一般的画皮都没绷住。他这会也忘了是自己派人特地将苏远请过来的了,反而在内心埋怨那伙不中用的情报探子们,大老远绑一个病秧子过来做什么?放这碍眼吗?
“苏卿你千里迢迢来到大蒙,吾甚是感动,像苏卿这般的人才,可愿去我大蒙军营里任职?”
他嘴上问着的是可愿,语气里却分明是不愿就将你就地处斩的味道,苏远应了他,退了出去。
苏远走出哈尔玛的居所,迎面而来的冷风劈头盖脸给了他一顿洗礼,苏远扶着竖在门口的石狮子,咳了好几声,他没想到哈尔玛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有着小孩子般的意气用事的毛病,忘性还大,真是命好给惯出来的。苏远出师未捷,来到大蒙的这么一个局面真的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苏远这个咳嗽比往常长了些,以至于有了些肝肠寸断的意思。他灌了一嘴的凉风,心里坚守着的东西一瞬间像是塌了,软弱和贪恋来的温柔见缝插针地团上来打算攻破他内心的防线,让苏远想如这哈尔玛王子一般,甩个脸色然后回汴京,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