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顿觉无趣,谢无虞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阿鹿,便准备转身离开。
转身之际,垂于身侧的手腕突然被松松握住,明明是夏日,对方的掌心却泛着凉。
身后传来低弱的清冷嗓音,“抓到你了。”
第6章 六
“不是快死了吗?”
谢无虞立在原地,没有挣开手腕上那点儿微弱力道,也没有回头。
背后传来几声重咳,阿鹿嗓音愈显虚弱,“骗你的。”他艰难换气,“想骗你来见我。”
谢无虞翘起唇角,却无甚笑意,“真以为我这般好骗?”话音落下,谢无虞反手握住阿鹿的右手,五指压在他命门之上,转过身。
阿鹿拢着锦被坐于床榻上,长长乌发铺散开,黑若墨染,雪白里衣包裹住瘦弱身躯,透露出弱不禁风的味道。
命门被制住,他无知觉般,只拿一双清凌凌的眼打量谢无虞,“和从前比,你无丝毫改变。”
话音说出,他低头注视自己干净白皙的左手,手指下意识屈曲收拢。
谢无虞没理会他的话,径自捏住脉门,查探脉象。
越到后来,他眉头蹙得越紧,最后松开阿鹿的细白手腕,“又想骗我?脉象来看,已无几日可活。”
收回手,阿鹿拉下袖口,掩住手腕,表情淡淡,仿佛无关自身,“是吗。”
谢无虞也懒于多言,又拉过阿鹿左手,三指搭按脉门。
“脉象不对,除身中抹云宫寒毒外,你经脉寸断,是何因由?”
经脉寸断,真气却依然时刻流转全身,可知,每时每刻,都在经受怎样的折磨痛楚。
阿鹿垂睫,嗓音清冷,“师傅传下的武功霸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无虞眼神复杂。
他知晓此类功法,功力进展一日千里,练成后威力极大,天下难逢敌手。可即便如此,也少有人练成,只因付出的代价与经受的痛苦实在难以忍受。
当年那个手握发带,却不会为自己束发的少年人,竟生生受住了。
忆起此前五年间,他执长剑,逐一挑战曾欺逐月山庄无人的高门大派,踏其颜面,灭其威风。又一人一剑,独闯抹云宫,报得血仇——
天下间,本就没有容易之事。
卧房中浓郁的药味儿仿佛沉进心底,五脏六腑都尝出苦意来。
压下丝缕涩意,谢无虞语气是惯常的漫不经心,“既是想骗我来见你,如今人已给你见着,我这便走了。”
阿鹿眸若春水,眼中神情天真又干净。面色一白,他以手掩唇,咳嗽数声,仿佛没看见咳在手心上的血一样,只拿双眼看谢无虞,“可是好哥哥,这一次,你真的走不了了。”
他嗓音微哑,呼吸轻颤,伸手攥紧谢无虞的薄袖,手上刺眼的血迹浸透衣料,仿佛眨眼,青衫上便绽开了花。
“留下来陪陪阿鹿,可好?”
谢无虞冷声,“不好。”
阿鹿仿佛没听见这般回答,自顾自往下说,“我知你嗅觉灵敏,精通药理毒理,故费心找来这安息香,笃定你闻不出、辨不明。”
谢无虞垂眼看他,眸若深潭。
阿鹿双膝跪在床榻上,膝行半步,抬手抱住谢无虞的腰,将头靠在对方胸膛上,细声呢语,“你不能动了,真好。”
第7章 七
谢无虞被放到了床榻上。
阿鹿虚弱站立不稳,右手撑着雕花床柱,低头专心注视谢无虞,一寸寸仔细打量,仿佛要将此人现今的模样,与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做下对比。
纤长的指尖带有冰雪般寒意,自额角,眉心,眼尾,鼻尖,下颌,一路滑至谢无虞的喉结,胸膛,最后停在胸口浅浅的伤疤处。
伤疤尚未愈合,表面凝结有暗红血痂,阿鹿歪歪脑袋,动作稚气,眉目间是担忧神色,“这里因何受伤?”
谢无虞无法言语,径自闭眼。
阿鹿眼里冷意更甚,语气却愈加温柔,“是否是于路途之上,遭遇仇家,这才受伤?”
谢无虞依旧不曾睁眼。
阿鹿盯着伤口,却恍惚入了迷。他缓缓动作,单膝跪于床榻边沿,手撑在谢无虞身侧,俯下-身去。双唇靠近谢无虞胸膛伤处,阿鹿探出湿润舌尖,在血痂上舔舐而过。
谢无虞骤然睁开双眼。
阿鹿依然情态无邪,小孩儿般咂嘴,“你的血味道真好。”
手臂横过谢无虞腰身,阿鹿松松握住谢无虞的右手,将头侧枕在谢无虞胸膛上,整个人蜷缩在对方怀抱之中——是极为依恋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