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弄也是人精,立时顺着台阶打圆场:“沧溟,你便陪同郡主四处逛逛。王上,七殿下,我想起炉子上还正在熬着药,就先告退了。”
一时之间,院子里便只剩下两个人尴尬相对。
昆玉刚想开口,却见面前的人一个箭步扑了过来,扑得他一个踉跄。用来了好大的力气才甩开黏上来的人,昆玉的双颊上都飞上了一抹薄愠:“你以为我是谁?”
理直气壮地盯着面前的人,夕照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因为面上的红晕鲜活了起来,在夕阳照拂下,分外好看。他缓缓开口道:“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身份,背负着什么使命,你都是我的人——你也亲口答应过的。”
昆玉被他气笑了:“什么时候?可有人证物证?”
“那年偏殿里,你亲口说的。我就是人证,至于物证——”夕照上前一步用指腹点上了昆玉的胸膛,“你问问自己的心。”
话音甫落,凝滞的空气又重新流动了起来,掷地有声的话语却一直未曾消散在傍晚寂静的别院中,一直不停地在耳畔回荡。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因为脸,任何人都不能免俗。”视线在夕照原本生长着一枚泪痣的眼角上略过,现在那里已然光洁无一物。昆玉别过脸去:“我知道你曾经对我很好,可那不过是为了自由的一出局,我忘了,所以你也忘了吧。”
“你叫我忘了?!”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脚,夕照猛地钳制住他瘦弱的双肩,眸中风雨欲来。他提高了声音,面上近乎惊痛:“你再说一遍!看着我的眼睛说!”
“那又怎么样?一切都是你的乐在其中,我的忍辱负重,并非你情我愿。”像是隐忍了许久,昆玉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垂落在两侧的双手却紧握成拳。
被“忍辱负重”四个字刺得脸色刷白,夕照摇着头试图解释:“我不想忘记,我想刻在心里一辈子——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要觊觎你一辈子。”
“闭嘴,下次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昆玉轻笑两声,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无畏。
永远不要随便说一辈子,人间百年在妖族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是惊鸿一瞥。
“为什么你对梅三弄这么好,对观沧溟也这么好,连对我四哥都这般亲近,却始终逃避我?”夕照垂下头,喃喃道,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因为你生在皇家,而我必须——亲手杀了你。
“殿下,有贵客来访。”杜如晦动作利落地落在了夕照身边,波澜不惊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凝滞的沉默。
失魂落魄的夕照勉强分出一分清明点了点头,连头都没抬便迈出了院子,看着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落后的杜如晦望了一眼昆玉的背影,眸子里尽是沉郁,但他最终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人妖不是殊途吗?”几杯霜花酒下肚,弱水的面上飞上一抹薄红,像胭脂一般淡淡氤氲开来。
观沧溟点了点头,端起茶壶将杯中的酒悄悄换成了清茶,“是啊。曾经有位妖皇爱上了凡人,甚至为了那个凡人背叛了整个妖族,后来他在众人面前被施以极刑,活生生放干了身体里的血而死。自此之后,族内便流传着‘人妖殊途’的祖训——”忽然他觉得眼角微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弱水用指腹细细摩挲着他的眼尾,衷心称赞道:“你的眼睛真好看,深邃得像是蔚蓝的大海。”
观沧溟无辜地眨了眨眼,又听到她前言不搭后语感叹道:“厌恶一个人会有成千上百个借口,心悦一人则只需要一个理由甚至一个眼神。若是爱得惨了,又怎会计较这么多呢?”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夕照发现自己趴在杜如晦的背上。他揉了揉眼睛:“我不是让你替我留意二哥那边的动向吗?你怎么来了?”
“殿下,您方才晕过去了。属下等会便去传御医,现下贵客正在府外相候。”
夕照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贵客就免了,谢玄是自己人。”
健步如飞的杜如晦诧然:“殿下如何知道是他?”
“你猜。”
藏书楼中奇书古籍浩瀚万千,杂记兵书,文韬武略,应有尽有,层层相叠的书架更是在内里站立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夕照一有时间便会去里头埋头苦读,一来二去地,便与同样经常出入的谢玄搭上了话,相互交流一些古籍心得。
“都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老师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