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岑立叹了口气,道:“五叔,你尽力了。孙离他们去哪了?他有留话给我吗?”
“他们说你吩咐下来的任务还没完成,吃完饭就走了。孙离还说他今天去敌楼里找找,有消息的话就回来禀报。你派给他们什么任务了?”
岑立:“找一个人。”
“嗯。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我得告诉你,并冀两州的军队已经出发三天了,领兵人是崇明,他带走两州绝大多数兵马,昨天才打听到的消息。崇明离开并州是好事,这样我们就可以专心对付公孙曹了。”
岑立“嗯”了一声,只听进了“崇明离开并州”这一句话。
“华歆,不是五叔多嘴,你真的不该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是赵国的太子,不能和一个梁人扯不清,如今他连路都不能走,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照顾在侧,你总要为孙离为高悦他们想想。”
岑立心想:那谁又替我想想?但是他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这个节骨眼上和刘辉业闹翻并没用处,现在王病情绪低落,不肯吃饭,有心思在这里想一个太子的责任多重,还不如想想怎么多喂王病一口饭。
刘辉业总觉得他太敷衍,又道:“华歆,你是全族人的希望,你懂吗?”
岑立又点了点头,心里想着饭该好了。
“五叔,我先去用膳。”岑立说完,一揖退下,去东厨端了粥,回到王病的房间。
王病躺在榻上,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只有胸前微微起伏证明了他还是活的。
岑立开门又关门,王病都没看他。岑立把饭送到他嘴边,他只是木然地张口吃着,吃了几口就摇头表示吃饱了。
岑立知道他不好受,也没再喂他,俯身亲了亲他,王病眼睫颤了颤,没有回应。
“你再睡会,我陪着你。”岑立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就着只吃了几口的粥当早膳吃下,把碗放在案上。回来趴在榻边,像一条忠贞的大狗守着他的主人。
过了很久,王病才有了反应,转过头,半垂着眼帘,淡淡道:“你不能在这,他们需要你。”
他只是个废人,怎么还能连累岑立?岑立可是太子。
“他们需要的只是刘华歆,而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岑立,闭上眼睛。”
王病:“你总不能一直守着我。”
“我能。”
“你不能。”
“能。”
“别太固执了好吗?”
“我能的,我能。”
“……”
王病叹了口气,他自己清楚,心里疯狂地在求岑立不要离开,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他怎能独自占有这个注定是为他人存在而存在的人?除了他自己,没人允许他这样做。
他只好闭上眼睛,刚刚哭得太厉害太累了,身体每个地方都在叫嚣着像被人用锥子锤打着,只有胸前是舒服而冰凉的感觉,就好比开在血海里一朵莲花,那是岑立送他的玉环,一直贴身戴着。
岑立看着王病闭上眼睛,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放下心,帮他包扎腿上的伤,看见他腿下面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把自己伤成这样,还能不惨叫出来的,一定是失去感觉了。王病刚刚就是用这最狠最有说服力的方式告诉他这个事实。
岑立帮他包扎好了,替他把紧拧着的眉毛摩挲舒展开,自言自语道:“你走不了我就背你,手不能动了我就喂你,哪怕是聋了不能说话了我就写字给你看,我永远不会不要你,别难过了……”
这句话王病大概没听到的,岑立也不会当他的面再说一次,但是岑立有自己的办法,他要让王病开心,就得找到贺知年,这是王病唯一牵挂的事了。
或许吧。
刘辉业说孙离去了敌楼,岑立收拾了房间,王病睡得很沉,大概是真的累坏了,岑立帮他擦脸擦手,在他额头落了个吻,走出房间,转身刚巧碰上刘辉业。
岑立:“五叔,替我照顾他,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华歆,你不能……”刘辉业重重“哎”了一声,道:“去吧孩子,我会照顾他的。”
岑立走了,整个屋子就剩刘辉业和王病,刘辉业推门进房,看到榻上昏睡的人,他的腿不好,走得很慢,但还是走到榻边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拔掉上面的红塞,倒了一颗棕色的药丸在掌心,仔细地打量那人。
他突然觉得王歆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总能在王歆身上感觉到不详的征兆,一看到他这张脸就无端的烦躁,而且他也姓王,总让他想起亡他国家的仇人王傅,自己说不清为什么。但最重要的是华歆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族人还要重要,刘辉业怎么会不知道?这就超过了他能忍耐王歆的极限,于是他一咬牙,把那颗药丸塞进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