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岑立还没等马停就已经跳了下来,看到哭得没了人形的贺知年,和地上趴着的一缕白衣,心脏漏了半拍。
“王病!”岑立叫他,没人回应。他跑到王病身边跪下,看到那把熟悉的匕首刺在王病手上,只觉得心口也被人刺了一刀。
岑立:“你……”
这把匕首是谁的不用说了,他来的时候只有两人,是谁动的手一目了然。
岑立正要抬手去揍贺知年,却听得一丝极细小虚弱的声音。立刻收住攻势,岑立俯身,喜出望外地道:“王晴!醒醒!我是岑立,我来带你回家了!”
“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呜呜。”
岑立觉得心脏像被一根烧红的针缓缓推入,眼泪不由自主跑了出来,他还想说什么,却见王病整个人剧烈抽搐着,断断续续喊着“我好疼”。
岑立瞬间理解他的话,起身,一寸寸慢慢地把那把匕首拔了出来,带出几滴血,被月光折射出红色的光芒。
岑立把还在颤抖的王病抱在怀里,下巴蹭着他的额头,泪水也一并还给了他。“他该死,你原谅他好不好…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了。”
岑立在大英宫的废墟里见了那个妇人,听了王病的话,不逃避,下定决心要全力肩负起太子的责任。再无法与他一道回东山,这对王病显然是不公平的,和岑立过着胆战心惊刀尖舔血的日子,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离开人世。所以岑立才会让贺知年带他走,他不需要掺和进这趟浑水,走得越远越好。
事情终于如他所愿了,贺知年把王病带走了,好像把他的心脏一并摘了去。
每一刻无不思念,把他折磨得几乎发狂。
王病意识只在弥留之际,他能听到声音,眼角划过泪水,嘴角却是弯的,“…到…家……了。”
你所在之地,便是家。
——
阴雨连绵的汝南郡。
诸葛恭正在校场巡视士兵演练,不住啧啧称赞,这支陛下所派的部队人数不多,却个个是以一敌十的高手。
镇军将军韩匡正在和另外一个将军谈话,诸葛恭看了他一会,转身出了校场,上了城墙眺望颍水的方向。
“在干什么?”
诸葛恭被打断思绪,回头,韩匡一身甲胄,头盔却没戴,发髻齐整,笑着朝他走近。
诸葛恭只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看着天边的云,打趣道:“在想当时大军会作何感想。”
“……”韩匡知道他在消遣自己,干咳一声,面容严肃道:“应该和我差点被裕和王革了职差不多。”
“裕和王待人友善,你该是多尽职才把他逼出来的啊!一想到你在大街上被皇亲指着鼻子骂,那画面,韩都尉,不是!该称呼您为镇军将军了!我建议将军您去裕和王府骂回去,我定在你旁边喝彩!哎呦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岔气了哈哈哈哈!”
韩匡:“……”你差不多够了啊。
“好了不开玩笑了!”诸葛恭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道:“哦对了,你想好怎么回莫万的信了吗?”
“嗯,今非昔比,他们不是敌人。”韩匡说:“他们更了解崇延,能给我们提供适当的战术,而且,他们也不希望楚军打进来,这点和我们是一样的。”
诸葛恭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是得防着。见过面了吗?”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一起?”韩匡道促狭地看着他。
诸葛恭摆摆手,道:“不了,叫我去杀胡人我一定万死不辞,那种互拍马屁阳奉阴违的场合,我想还是算了。”
韩匡不勉强,嘱咐他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多注意些,之后就下了城墙,带着几个人骑马走了。
诸葛恭不敢马虎,又巡视了城外大军,直到饥肠辘辘才去伙房吃饭。
他不敢说,风光的车骑将军,去年洛阳一战,竟叛逃到胡人的军营中,跟韩匡去了,若是被熟悉他的胡人认出来,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他本来以为长安沦陷,洛阳定步其后尘,那么大梁也就凉了,可没想到建东将军兼琅琊王,以长江为界,在南方建立梁朝,延续梁祚。他倒霉,帮了那个“同门”一次,竟差点丢了小命,赵军是容不下他了,便只好打道回府,一叛再叛,又是回到梁朝,跟着殄夷将军墨友之打仗,立了战功,升了这车骑将军。
乱世之中,谁不似那缥缈浮云,一朝一夕,一起一落,皆由天,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