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比谁干净,陆铭虽然一身读书人的气质,却早见惯这等污浊,神色不动如山,笑如春风:“大人客气了,此事容在下调度一番,必能有个满意的结果。”
“陆大公子是爽快人。”燕慕伊随口道。
燕慕伊和沈庭央是代表裴家来要挟陆家,逼着他们以粮换货船的。双方表面维持客气不撕破脸就很好了,自然不可能留宿陆家。
陆铭也深谙此理,安排二人在城中最好的客栈住下,转头就去盘算能拿出多少粮应付裴家了。
沈庭央尽心扮演燕慕伊的随侍,在陆府根本没坐下休息的机会,客栈门一关,立即躺倒在床上歇着去。
“要论识时务,还得是这富商世家。”沈庭央把玩着花重送他的碧玺扳指,懒懒地道,“换做旁的人,早就扬言要跟裴家两败俱伤了。”
燕慕伊在屏风后刚沐浴完,隐隐水声传来,披件外袍就踩着木屐出来了:“陆家跟朝廷还隔着一个桓世亨,本就少些底气。”
燕慕伊外袍散敞着,露出漂亮的胸腹肌肉线条,身材极好,头发半湿着披散肩头,更显那双凤目的惑人。
他坐在沈庭央身边,开玩笑道:“宝贝儿,现在就咱们俩了,别辜负这大好月色。”
沈庭央面无表情闭着眼翻了个身,离他始终一臂远,每根头发都在对他说:请自重。
燕慕伊稀奇道:“小王爷正经过头了吧,玩笑话都不配合?”
两人原本时常互呛互捧、彼此玩笑调戏,幼稚得不亦乐乎,沈庭央却开口道:“抱歉了哥哥,那种话,以后我不能给别人说了。”
燕慕伊险些被呛着,一脸懵。
沈庭央闭着眼睛直挺挺坐起身,准确无误地伸出手指,将他衣襟扯得严丝合缝:“当心着凉。”
燕慕伊笑着系好袍带:“这一身美色已经不能吸引你了?”
沈庭央这时才睁开眼,认真地微笑说:“以后除了一个人,谁的美色都没用。”
“谁这么绝?”燕慕伊来了兴致,一一细数他认为这方面可以与自己一拼的人,“辛恕?薄胤?难道是……侯爷?”
沈庭央兀自趴在软绵绵的被子上,盯着手里碧玺扳指,这一路上对花重的思念霎时一涌而出。
侯爷也会想他吗?
自己一走,他就不必花那么多时间陪着自己了,这空出来的时间里,会不会有前仆后继的绝代佳人靠近他?他会拒绝吗?
那般绝色,任谁也都想凑近些去看清、去触碰,他真的只属于自己么?
沈庭央一时甜喜一时忧虑,最折磨的是不能看见花重,他低估了儿女情长的磋磨,简直蚀骨销魂。
“想他了?”燕慕伊看出小少年的心事,声音变得柔和,带着点儿笑意。
沈庭央点点头,轻轻叹口气:“我太……想他了。”
“小王爷。”燕慕伊摸摸他的头,“和你在一起时,侯爷与从前很不同,眼里都是暖的。那种眼神,我多年未见过了。”
沈庭央转过头,趴在枕头上好奇地问:“那多年前,又是何时见过的?”
燕慕伊被他逗得一笑:“是他去大良城那次,远远望着你的时候。”
沈庭央呼吸一滞,心霎时被击中。满心的甜,鼻腔却发酸,只因见不到他而莫名委屈,不由自责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最难的不是让人笑、让人哭、让人喜欢,是让人变得有温度。”燕慕伊说,“侯爷也好,薄胤那样的人也好,遇见你之后,才算好好活过。”
沈庭央看着他:“你遇见辛恕,后悔吗?”
“当然不。”燕慕伊苦笑道,“只是很为难。”
“为什么?”沈庭央好奇地追问。
燕慕伊:“他的壳有多硬,心就有多软,我怎么忍心呢?”
沈庭央困惑道:“是不忍心喜欢他,还是不忍心伤他?”
“有时候”,燕慕伊说,“这是同一件事。”
沈庭央睡了短短的一觉,虽很疲惫,仍旧准时在半夜醒来。
平日里早起都要跟花重耍赖,此刻却半点拖沓也无,利落地整装收拾好,换上一身夜行衣。
燕慕伊或许根本没睡,也已经准备妥当。
走到窗边,沈庭央随手摸出几枚暗器丢入夜色中,准确无误地贴着外头几名陆家派来的暗哨颈边划过,深深钉入树上、墙壁上,暗哨们不敢再杵着,纷纷退避。
沈庭央和燕慕伊迅疾如风地翻出客栈,施展轻功,如两道轻盈片羽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