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若如斯_作者:楼高莫近(29)

  他手握折扇,挑起小郎君的下颚细细端详,总想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你这小郎君可真真是奇怪,哪有人觉得自己活太久的?”

  雀榕扭过头,往边上迈了一步,打量着屋子里原本就不多的器具,“阎王夜半来催命,小鬼哪敢不开门。”

  他手上,是一件窑土塑的小花瓶,手掌大小,土黄土黄的,瓶身没有半点花纹,连面儿上都不光洁,就好是哪家的小娃娃随便捏造着玩儿似的。

  “十年前之事,依我所知便是如此了。我解了薛公子的困惑,那薛公子是否可以回答在下一个问题?”雀榕手上拿着小土瓶转过身,眼神光彩熠熠。

  “小郎君请讲。”薛鹤坐到一旁椅子上,闲情逸致地把玩着手上的金扇子。

  雀榕沉吟片刻,想是思虑已久,还是把话脱出了口:“在下不才,却知六界命数向来由冥府掌管。薛公子瞧我一眼却能断定我寿命将至,实属困惑。我对奇能异士尤感兴趣,忽的想起早年便有所耳闻,天界有一双眼睛能直观人生死寿夭,想来是在薛公子身上?”

  “我当是什么。”薛鹤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金色的扇沿抵在眼下,他指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那双阴眼,是在我这儿。”

  澄亮的一双眼,晶莹透彻,仿若从不见过半点污秽。

  在薛鹤看不到的身后,雀榕紧紧地揣紧了双手,看似柔弱的双手此时却非常有劲。他撇过头去,“见识到了,不过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薛鹤点头,“确实不够特别。不如瑶山家天界表率的符泽殿下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亦没有天成星君家那个不成器的沐扬公子有点石成金的能耐。”

  “你们仙家要那点石成金的能耐做什么?如此说来,还不如你的有趣。”雀榕笑道。

  薛鹤走到他边上,拿过他手上的小陶瓶,附耳道:“点石成金好造座金屋,把你藏起来。”

  那原本就紧绷的小郎君霎时脸就红透了,满颊红绯,他背过身去,“薛公子,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小郎君对天界的事情这么清楚。天界下至扫地仙童上至玄武大帝,都晓得我薛鹤是个好色的酒囊饭袋。不知小郎君可听说过没?”扇抵朱唇,薛鹤拂袖往后退了一步。

  窗外的风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纱窗吹入室内,寒风撩起衣摆,上面银色绣线的仙鹤仿佛立了起来。

  “听闻再多亦没有亲眼所见般有趣。”雀榕笃定道,“我相信薛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薛鹤挑眉。

  “薛公子不是酒囊饭袋。”雀榕道。

  “哦?”薛鹤笑笑,低着头把玩着手上的瓶子,好似认真般仔细端详,“看来小郎君是信了我就是个好色之徒。”

  明知是调侃,那回眸的一瞬,雀榕还是被看得浑身不舒坦,他回过身,从容应答:“世间万物皆为色相。”

  “小郎君啊小郎君,你天生这般无趣却有如此有趣,死了真是可惜。”摇摇头,薛鹤叹了一口气,把手上的小陶瓶放了下来。

  “虽然命不久矣,可我见识的却比一般人要多,也不枉白走一遭人世间。”夜风破窗而入后更加肆意,屋外的风似刀子一般刮在两人脸上。雀榕的脸上从容淡定,一直如此。

  忽的,狂风肆虐,一股强风席卷而来,吹得桌上瓶子动荡,床幔摇晃。

  “好大的妖风。”金扇轻掩,薛鹤侧头而去,被这风沙吹得头疼,“我去看看。”

  袖子遮挡在前,雀榕“嗯”了一句,也不知怎么,就又道了一句:“当心。”

  薛鹤的嘴角肆意扬起,大步款款出门。

  走了十步远,那温软的声音还在耳边荡漾,撩地薛鹤口干舌燥。

  “我真是越来越舍不得让你死了。”

  楼下烛火已灭,整座楼子漆黑一片,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来。

  这哪里是“迎客来”,这分明就是座鬼宅子。

  薛鹤回过身,正准备进去,这才发现屋子里头的烛火也已经灭了。

  只见雀榕一身白衣,站在门口,亦是只身一人伫立黑暗之中。

  恍惚间,薛鹤几乎以为这个人快要被这一片的黑暗给吞噬了。

  身陷沼泽中,无处不是黑暗。

  “怎么出来了?”薛鹤准备上前去,却见他只身出来,指向他身后。

  薛鹤机警地回过头,只见黑暗处还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高八尺,体型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