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德吹着口哨,望向太阳。他们最好是在黄昏时分进城。西比尔人喜爱这个时刻,夕阳会把铠甲照得闪闪发亮,会让他们的胜果显得更为庄重 。没错,金红的凯旋……他想到伊戈的信。
于是帝国第七骑士团团长、千骑长、“驯狮者”、“绿洲之星”——特兰德·穆阿维亚举起左手,命令队伍停下来做最后的休整。
他环视近身者,高喊道:“我的副官呢?尼尔·伯恩哈德!”
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骑士们纷纷让道。一匹健马奔来,马背上的青年猛地一拉缰绳,枣红马旋即停步转向骑士长。
众人都清楚,这个金发的年轻人有着荣耀至极的姓氏,其武艺亦不曾令伯恩哈德家族蒙羞。他肩甲上雕有敛翅游隼的纹章,腰佩声名在外的金星之剑“以德列”——他父亲的剑。当年伍尔坎公爵将断剑带回群岛之国,命人以希波克拉钢将断剑重熔铸。
尼尔·伯恩哈德背脊笔挺,向骑士长颔首致意。他的脸很干净,只是冻得有点发红,几乎看不出一年多来征战的痕迹。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特兰德敲敲剑鞘,一脸无奈。
“很抱歉,长官。”
特兰德撇了撇嘴,不再追问。他摆摆手说:“拿水来,我得洗脸。”
尼尔从行囊中取出水壶,递予骑士长。
到这时候已不必吝惜用水,特兰德仔仔细细地洗净,稍微刮去胡茬,再用茶花粉梳头。他看了看大盾倒影里的自己(几个月来第一次),为此感到满意,起码还算是一个年轻又健硕的男人该有的样子。伊戈应该会在人群中看,他可不想一脸邋遢地策马进城,伊戈肯定嫌弃。
尼尔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忧郁。
特兰德笑道:“尼尔·伯恩哈德,你是什么头戴光晕的圣像画吗?上次挨野蛮人一刀也没见你没痛苦成这样,快回家了却像是要上刑场似的。”
青年摇摇头,仍然心不在焉。
特兰德撇嘴,拍一把尼尔的臀部,“是不是小朋友想家长了?想你那位老师了?金毛小奶狗。”
尼尔不予理会,似乎早习惯骑士长轻浮的作风。
特兰德不甘心就这么碰一鼻子灰,又搂住尼尔的肩笑道:“那位学者真是美人,他还单身对吗?看上去那么美味,要是我也单身就好了。你紧张什么呢?为什么不把你写的那些信给他看?我还要告诉人家,你受伤后迷迷糊糊,昏睡中都在喊他的名字。我们都听到了,对不对兄弟们?你们都搬到帝都两年了,又一起同居,难道什么都没发生吗?大家都能看出谁是你的心上人,难道那个人自己不知道吗?”
尼尔的脸色沉下来,几次想开口又憋了回去,最后气呼呼地骑到队伍后头了。骑士们笑着呼喊他的名字,恶作剧成功的特兰德得意地高唱起《格蕾琴酒馆二楼的秘密》。大家欢畅地哄笑,一起唱这首颇不正经的民谣。啤酒花,红发姑娘,丰满雪白的胸脯,黑麦的味道……男人们越唱越激昂,最后甚至抛开了旋律,扯着嗓子嗷嗷叫,像幸福的醉汉般搂着彼此的肩膀。
的确,此刻没有什么是不该属于欢乐的,毕竟他们就要回家了。
胜利与荣耀,非他们莫属。
众所周知,唯有西比尔人能驯服北方,唯有帝国的铁骑能踏破大冰原的冻土。早在西比尔之前,这片土地世代居住着浅色头发的野蛮人,严冬便是屏障,远征者们的刀剑在极昼冻结:伊巴涅人,特拉米加尔人,巴腊喀人,狄特里安人……失败者的尸骨被雪地年复一年地遗忘。然而战无不胜的西比尔人来了,他们骁勇异常,天生就同凛冬亲似。蓝色旌旗上金蛇环彼此缠绕,献给皇帝的地图上的白□□域逐渐蔓延,直至绘图者画出了最北端的海洋——野蛮人从此被驱逐向东方,不毛之地的深处。《西比尔战功歌》开篇便唱道:
“一条伟大的暴力原则支配着我们的道德。”
特兰德·穆阿维亚叹了口气,手捧狮吼纹头盔。这装饰盔是伊戈陪他去打的,但他一次都没戴过,因为他相信持剑者最好的防护是武艺……不过这个时刻是值得的,没错,特兰德再次深呼吸,戴上了银盔。
男人抬起头,银盔的狮牙之下是一双野性的翠眼,微卷的黑发稍稍露出。他有着西比尔人的体格与深邃面孔,肤色却是在西高原常见的小麦色。显然,他是一个半西比尔人,一个冠以母姓者。然而在他胸甲的心脏处,纹饰着象征着皇权的金蛇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