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把伊戈所赠的护身符从里衣掏出,露在外面。那是一枚黑豹的犬齿,其上镌刻着咒文:“无剑能伤之,无黑暗能惧之”。面对城门,特兰德想起年少时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愤怒感。
是的,现在他要进这门了。情人在众人中等他,落日盛极一时。
特兰德呼喊副官的名字,尼尔没有出现,大概还是在生他的气。特兰德没有在意,他挺起胸膛,等待城门开启号角齐鸣——
但是紧闭的城门纹丝不动,连铰链转动的声音都没有。怎么回事?骑士们忍耐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窃窃私语在日益焦灼的等待中滋长。特兰德·穆阿维亚爵士所率领的第七骑士团凯旋,城门竟然迟迟不开?骑士们的呼吸在变得粗,金属的抖动声在尴尬的寂静中起起伏伏。
尼尔赶到骑士长身边,两人交颈低语。年轻人忍无可忍,手中的号角半举起在胸前,双唇微张,愤怒的气息如弦上之箭。
“再等一等,我看看情况。”特兰德压住副官的手。
十来分钟过去,暴脾气的“金熊”沉不住气了,冲城门上的士兵怒吼:“蠢货,快把门打开!”守城士兵们无动于衷,就好像城外寂寥无人。有个士兵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还勾着脑袋往下望。他这么一笑,骑士们顿时怒火中烧,有人甚至把手按在了剑上——
何等的侮辱!
归来者的怒火刚要满溢,特兰德·穆阿维亚做了个手势:
安静。
骑士们只得咬紧后牙,遵从那个人的指令。不用明说他们也清楚,掌管北门的是他们的死对头——由千骑长拉尔蒙·修·普拉斯里尔统领第三骑士团。普拉斯里尔家族堪称帝国最古老的血脉之一,王权的守护者。这个倨傲的拉尔蒙·修·普拉斯里尔绰号“魔旗”,也属于“纯血派”,极其蔑视半西比尔人和普通人类。他总是和特兰德统领的第七骑士团作对,嘲笑他们是一帮由庶民和脏种组成乌合之众。
夜风吹得更凶了,剧烈抖动的旗子上,普拉斯里尔家的纹章“持枪少女”就像在左蹦右跳。城楼上士兵好不怀好意地笑着,他们的骑士长“魔旗”走到城墙边,轻蔑地俯瞰他们。特兰德也看到他了。那人妒恨特兰德,如同酒杯中的毒、卧榻上的蛇。
这时,城墙上有个士兵竟然拉弓,瞄准特兰德。
“你们!”
不等众人做出反应,尼尔往前一步,弓弦清脆地震颤——
飞矢应声而出,如迅猛的意志,在气流灼热的瞬间将实体之身忘却。城墙上的士兵们惶恐不已,不知道那来势汹汹的箭到底射向了谁。原本要瞄准特兰德的那个士兵也愣住了,慌张地在胸口摸索,好像在寻找伤口。忽然,旗杆断了,持枪少女的旗帜掉下城楼,拂起尘埃。普拉斯里尔顿时脸都绿了。
尼尔放下弓,昂首望向那些无礼之徒,眼中倒影着碧空。
骑士们爆发出一阵欢笑,为他吹口哨叫好。特兰德将手放在尼尔肩上,浅绿色的眼瞳在昏暗中显得很亮,仿佛傲慢的青铜。他对自己的副官笑道:
“尼尔·伯恩哈德,去教教男孩们怎么讲礼貌。”
早该如此!
尼尔策马向前,将号角举至唇边——他已沉默太久,可大海不可能不滚动,一个答案尚遥遥无期,胸中的火焰就早在追问之前成型。
等着看热闹的市民们早就烦躁不堪,天也渐渐黑下去,骑士们可能要延到夜里才回来,也可能是明天。反正现在乌鸦都已经归巢,妇人们早就回去准备晚餐了,小贩们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只留下一些孩子和无所事事的老年人在路边等待。
三个男人站在一群百无聊赖的男孩中间,看上去有些突兀。卡洛亚洛先生叹息道:“没可能会迟啊,特兰德他们不是在信里说一切顺利吗?”
黑衣骑士懒洋洋地拨弄着麝皮手套:“哈,可能是半路死了吧。”
“伊戈你先别生气……稳住……”公爵卡洛亚洛颤颤地咽了咽,转向另一个始终缄默的同伴:“佩列阿斯,你能用法术看看是什么情况吗?”
学者低头不语,手持尚未拆开的信。青年精心编起的银发令路人不安,毕竟浅发色有点像冰原野蛮人。他别着“学院”的书形领扣,身穿浅青色罩袍与丝质窄袖长衫,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只活在书斋烛光里的人。黄昏在他身上,丝绸因阴影而沉重了。公爵叹了口气,不再追问。这人就像沉默的水银灯,当他不愿开口时,那副冷淡的神情会让你觉得自己大概是提了个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