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棍儿配破碗儿_作者:枉松(142)

  风六郎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要报的,必须要报的,否则我如何对得起夫人,仇是一定要报的。”

  凌昆倒回枕头上,好歹松了口气:“既然要报仇,六爷就别做多余的事,把我治好了,只要我能下地,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衙门里杀个痛快。”

  风六郎似是看到了希望,上前抓住了凌昆的手臂:“可你这伤如此之重,不叫大夫来看,如何能好?”

  凌昆苦笑一声:“好歹我也是个江湖中人,治些跌打损伤的也是会的,六爷若能替我寻些药来,我再细细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有的有的,”风六郎点头,“当初贼人来抢,金银都被劫了去,积存的药物却是没动的,你要什么,只管说了,我去给你找。”

  “好。”凌昆力竭地喘了口气,“且让我歇歇,接下来就烦请六爷照顾了。”

  接下来的时日,风六郎按照凌昆自己拟的方子,日日伺候着汤药,用家里仅剩的一些钱银出去备了些吃食,唯愿凌昆能快快地好起来。

  然而,天不遂人员,尽管药材不缺、饭食仔细,但那些重伤因着没有大夫的清理、照看,终究是一日恶似一日,到了后来,腿上的烂肉渐腐,隐隐露出了白骨。园子外面日日都有官兵巡视,许是觉着晦气,竟也没有人推门进来看看。

  这日,凌昆躺在床上,气息较之昨日又微弱了许多,风六郎手里端着粥碗,甚是仔细地给凌昆喂着粥。

  “六爷,”凌昆惨白着嘴唇,哆哆嗦嗦地按下汤匙,“答应你的事,怕是不能了,平白费了你这些功夫,是我对你不住。”

  风六郎摇摇头:“没事,你不来,我也报不了仇,你来了,陪了我这些日子,我心里也是高兴的,不然,园子里荒了这半年,我就同个死人没个区别。”

  凌昆惨笑一声:“六爷倒是豁达,是位君子,我怕是不成了,临死前,还得厚着脸皮,劳烦六爷在我死后,找个地儿把我埋了吧。”

  风六郎将粥碗放置一边,笑道:“这园子这样大,随便死哪儿都是一样的,反正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人进来扰咱们清净,死了就死了,至于身后之事,到时候两眼一闭的,还能知道些什么。”

  “哈哈,咳……”凌昆才笑一声就直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六爷说得是,如今我活着,也是平白地遭罪,倒不如快些死了的好。”

  风六郎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昆当他难过,急忙安慰道:“若是六爷怕寂寞,少不得我再厚着脸皮多苟活几日,咳……咳咳……”

  说完,还赔了个笑脸。

  风六郎知晓他是在安慰自己,他抬头盯着凌昆,仍旧沉默不语,突然,风六郎站起身来,扭头走了出去。

  凌昆已然是没了气力,看着风六郎出去,想着趁机自我了断,免得继续拖累人,但转念一想,又怜风六郎孤苦,自己若是走了,到时候留他一人面对着自己的尸首和荒园,想来就觉得凄凉,手拿起了又放下,终究没能下定决心。

  耽搁了这一会儿,风六郎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盒子,坐到了床前。

  “我想过了,”风六郎看着凌昆,“我本就是要死的,但我生性软弱,什么死法都觉得痛苦,原想着哪一日绝了粮,慢慢地饿死就算完,苟活了这半年,不想遇到了你,也算有缘分。”

  “那……”凌昆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颓意,但又摸不清风六郎想要干什么,只轻唤一声。

  “你别怨我说话难听了些,”风六郎按住凌昆,“如今我看着你确实是不成了的,如今多活一日,就是多遭一日的罪。其实,早些日子请个大夫,未必会有什么事,只是你我都是知道的,若是让官府拿住,到时候,你只怕是生不如死……”

  凌昆闻言,心中倒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六爷实不必觉得愧疚,活了这许久,已是向天偷来的,我又怎会对六爷有所怨怼,原是想着早些了断了好,但想着……也罢,只望六爷以后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好好活着才是要紧。”

  风六郎看着凌昆,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笑意:“没想到,到了末路,却能遇上你这样的知己,既是知己,我懂你为了我迟迟不肯对自己下手,你也应该明白我对这世上已没了眷恋,又何必劝我呢?倒不如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六爷!”凌昆强撑着坐起来,惊得双眼圆瞪,“六爷!何必如此!好死不如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