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潇嘴角微动:“彼此彼此。”
谢慎言笑了一下,道:“你先进去,待会我带你看一场好戏。”
下一刻,陆潇猝然被他往前推了两步。
齐见思这人说起事来从不含糊,风中残烛四个字乍一落在陆潇耳朵里,听着像是齐见思在骂允康帝一样。
原来他所言非虚。
陆潇顿时冷静了许多,允康帝的衰老早有预兆,想来前段日子的气色红润不过是刻意营造的假象。骗不骗得过百官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骗过了允康帝本人。
“你……来了。”声音还是中年人的声音,却不再如最初浑厚有力,断断续续,从头到脚无不透出人之将死的迹象。
“是,陛下。”陆潇应了一声。
“昨夜朕遇刺之事……满朝文武,是不是都知道了?”
“臣不知。”
允康帝从喉管中发出一阵古怪的笑,佝偻着肩背道:“那个孽障是不是来了?他是不是在外面等着看朕的笑话?”
陆潇背后寒意顿生,一瞬间他以为允康帝洞察了一切。
“畜生!谢慎言!”
他恶狠狠地咒骂着自己的长子,陆潇掐了掐指尖,虚惊一场,不过是允康帝久病,现在有些彻底不清醒了。
他仍旧喋喋不休地骂着谢慎言,却不想他口中的畜生,昂首阔步地走到了他面前。
陆潇道:“陛下,臣先告退了。”
“不许走!万一这个畜生要杀朕怎么办!你留在这!”
允康帝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谢慎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着陆潇隐秘地笑了笑——
你看吧,就是如此。
陆潇无声地立在龙椅左侧,抠挖着掌心的软肉。
三丈的距离,谢慎言耸了耸肩,随口说道:“宁士臣就是个废物,二十年前做的是下作之事,卖妹求荣,信口传谣,二十年后也只会些不入流的手段。你以为他安插的人是哪些,我会不清楚吗?”
谢慎言语速不快,大约是由于曾经不能开口说话的缘故,始终不曾痊愈,勉强能与人对话。
“在酒水里下药,和郭氏那个蠢货有什么区别?哦,我忘了,郭氏所作所为也是宁士臣指使的。”
允康帝呼吸急促,费力扬起桌上茶盏,用尽气力堪堪才砸到谢慎言脚边,口喘粗气道:“你闭嘴!胡说八道!”
“有一件事你不会想知道的,不过我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你,等你临死前,我会亲口在你耳边说出来。”
“谢宗死了小半年,你竟然将此事瞒到了现在,我真吃不准你是太愚蠢还是太自信。不过现在好了,很快满朝文武都会知晓你曾经做过的腌臜事,你用大半辈子维护的脸面即将不复存在……好好珍惜这段时日吧。”
谢慎言沙哑难听的声音萦绕戛然而止,毒液浸于他的骨血之中,皮囊之下皆是腐烂的血肉。
允康帝狠狠抠着龙椅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又咣当一声摔落。殿外听着熟悉的哀嚎,却无一人进来扶他。
陆潇向前两步,逮着胳膊面无表情地将人扶了起来。允康帝颜面尽失,口中不住地说着:“滚!都给朕滚!”
他被架空了。
偌大的皇宫中,在勤政殿伺候的宫人就足有一二十人,而当谢慎言踏入宫门那一刻起,这些宫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装聋作哑。
太子本该居于东宫,活该允康帝起初连最喜欢的儿子都有所忌惮,挨到太子在宫外有了府邸,才不情不愿地立了嗣。
谢慎言风光回宫后又铁了心要将人禁锢在身边,允康帝自我安慰,不过是从冷宫搬去了宣华宫。原以为是为他打造了一个新的牢笼,殊不知是放虎归山。
毒蛇盘踞于此,随时随地都能咬上你一口。
谢慎言低低地笑着,耐心地同陆潇先后走出勤政殿,道:“我欠你父一个人情,不日定当亲手双倍奉还。”
“你要做什么?”陆潇心中一个咯噔,凝眉问道。
“你且等着罢。”
陆潇很快就收到了谢慎言的第一个人情。
传言四起,陆侍中行为不端,惹了陛下不快,今后怕是难以侍奉禁中了。
果然是一份大礼,此时此刻远离朝堂方为明智之举,齐见思暗示过他,近日是否就在府中待着,被陆潇一口回绝了。
允康帝想不想见他得挂个疑问,谢慎言将他隔绝于外倒是手脚快得很。
长安城全城戒严,天家遇刺并非小事,太子得知歹人竟是弋阳公那边的人,也着实惊了一跳。唯一的活口下了刑部大牢,日夜严加看管,至今也未吐出一言半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