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还在云里雾里,虽说齐见思来了是好事,他这下肯定能见着阿潇了。但是问题是,他与齐见思并不相熟,齐见思怎么来了?他和宁渡倒算是朋友,难道是看在哥哥份上来给他解围?
齐见思洞察他的不解,随口道:“宁二公子,既是巧遇,你何不也进来看看?”
宁淮回了神,应道好好好。
四下安静,惟有行至二楼最深处,才隐隐传来嬉笑之声。齐见思伸手推开那半掩的门,一眼瞧见了坐在曹青云身旁喝到半醉的陆潇。
宁淮狠狠地剜了张主事一眼,张主事只恨自己为何要抢着在曹青云面前冒头,自告奋勇要出去将宁淮打发走。现下好了,人没送走,倒是丢了好大的脸,或许还得罪了几个人。
周围一圈儿,多是户部官员,也有齐见思不识得的,坐在主座那人他倒是见过,乃是皇帝身边那曹总管的义子。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没见过齐见思,脸上也不怵,只斜睨了跟在他身后的户部主事一眼。
“张大人,不知这两位是?”
那张大人唯唯诺诺:“右边这位浅蓝衣衫的是国公府上的二公子,这位玄色衣袍的则是……”
“御史台,齐见思。”
齐见思截住了他的话头。
尔后伸出了指节分明的右手,端起陆潇面前的杯盏:“陆大人今日家中有事,不宜饮酒,不如齐某代饮。”
话毕,悉数饮下了陆潇酒樽里的酒水。
陆潇连着被灌了数盅酒,已是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现下整个人晕晕乎乎,不辨来人是谁,却仍能感知到场上忽地静了下来。
曹青云默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道:“既是齐大人亲自来领,曹某便也不多留陆兄弟了。”
齐见思放下酒盏,一只温热的手掌蓦地搭上了他的腕子。陆潇醉的迷迷糊糊,知晓眼前有人,却又不知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摸索着酒盏,却摸到了光滑的肌肤。陆潇饮酒体热,霎时因那如冰如玉的触感缩回了手。
齐见思收紧了那只手,朝宁淮处望了一眼。
两个小厮察言观色,下一刻便将半醉的陆潇给架了过来,得亏陆潇算是清瘦,不怎么费力就将他从越江楼的二楼给拖到了马车里。
宁淮想了想,开口叫住了正欲离开的齐见思。
“齐家哥哥留步。”
宁府的马车也是比旁人要好些的,车内正左右能坐三人,天气渐冷,里面铺着的是柔软的锦缎,陆潇昏昏沉沉地歪在一处,脑袋枕在宁淮的大腿上。
宁淮犹豫地开口:“齐大人,今日之事多谢你了,不然我还未必能顺利将阿潇带走。宁淮替陆潇谢过了。”他顿了顿,“但是不知,齐大人此举的缘由?”
齐见思自觉没什么好瞒他的,实话实说道:“齐某不过是路过此处,见着宁公子情状焦急,便留意了几分。听闻是陆大人受困,陆大人……是个好人,举手之劳罢了。”
他琢磨半天说了四个字,“是个好人”。绷着脸装沉稳的宁淮差点没破功,旁人说起阿潇,往往都是少年英才,芝兰玉树之类的,也有人调侃过本朝第一位险些被外貌拉下马的状元之类,可好人这样的词,着实是第一次听着。
齐见思自己也愣了一下。
陆潇曾是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又是崔老的学生,入朝已近三载,虽与宁二郎交好,却又不投于宁府门下。虽说在允康帝面前或许排不上号,但放谁眼里都是个值得结交的少年英才。
无数次宴席中,齐见思每每想放下身段与他来往,都能被陆潇气个半死,这一拖,便将这不尴不尬的关系延续到了现在。
他从未想过该如何评说陆潇这个人,陆潇在他这里一直是一个不着四六的人物,偶尔又让人觉得内里却不似外表般轻佻。他本想说陆大人是个好官,转念一想陆潇为官不过两三载,如此说来太过草率。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儿,说出去的时候就变成了,陆大人是个好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揭过了这个插曲,不想这位躺着的“好人”忽然动了动。
陆潇自觉酒量不差,真真被别人左一杯右一杯地灌了下去方才知道,自觉仅仅是自觉而已。甫一进门,正如他所料,这不是什么寻常的同僚聚会。陆潇可以油盐不进,但倘若他不再管着此事,那他所坚持的油盐不进则失去了任何意义。曹青云端着的就是让他酒后失德的主意,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失德”,也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