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潇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满足他的好奇心:“是啊。崔先生该是醉了酒,与孙先生争辩起教徒弟的本事。老人醉了酒就生了孩子心性,我便应了他,与那齐大人合起来逗了个趣儿哄老爷子们开心。”
“啊?”宁淮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不是寻我开心吧,齐家哥哥怎么也不像会与你一同开玩笑的人。”
陆潇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玩脱了,怕是惹恼了这位齐大人。”陆潇将当时情状转述了一番,宁淮瞠目结舌,朝他道:“也只有你,头一回见着齐大人,就能一针见血地戳了人家的痛脚。”
陆潇抬手将散乱发丝拨开,托着下巴发愣,半晌道:“此事是我失言,可……齐大人确是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我平生未曾见过能胜他之人。只可惜他似乎是个不爱笑的,若是美人一笑,兴许更胜临花照水,艳绝长安。”
宁淮似是见怪不怪,连嫌弃的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反倒是陆潇又陷入冥想,感慨道:“这样的好颜色若是给了哪个姑娘,定然是搅弄风云,世人皆知的大美人。我敢打包票,未来的齐夫人,一定不及他五分冷艳。”
隐于绿木秀荫间的齐大美人僵着一张脸,拂袖而去,寻了个藉口提前离席,自此打消了与新科状元缔结友谊的念头。
齐见思曾无数次从旁人口中听见对陆潇的溢美之辞,目睹陆潇为人为官亦是无愧天地,起初心中的那点别扭劲早已烟消云散。然每每他心里起了与他交好的苗头,陆潇总会身体力行迫不及待地去掐了那小苗。
齐见思从陆家夺门而出,来时从碧云轩拎来的碧玉酥孤零零地落在门前石阶上。直至回到齐府,齐见思胸膛悸动久久未能平复。一个肤若霜雪之人,却口口声声调笑着他的皮囊。齐见思思来想去,将这一切归结于,他发现了陆潇言行分明是在贼喊捉贼。
第15章
冠礼在即,谢慎行踌躇不定,于一春风和煦之日去咸福宫走了一遭,见他的母妃,宁贵妃。
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宁贵妃袅袅娜娜卧于屏风后,听闻宫婢通报,着宫人服侍着挽起发髻,不急不慢行至正殿,谢慎行已在此等候许久。宁贵妃独得圣心多年,数十年间却只诞育了谢慎行这么一个皇子。允康帝长了她近十五载的年岁,这些年来对她的宠爱日复一日,感情甚笃,宫闱女官劝谏他雨露均沾,到底未曾听进去多少。
谢慎行尚能腾出心思来揣摩允康帝心中所想,然自懂事起,几年间未有一日能看透他这娇养在宫中的母亲。未知才令人恐惧,旁人都道宁贵妃恃宠而不生骄,对待宫人们是数一数二的温和,惟有谢慎行见到母亲时,最是清楚自己胸中敬畏是多于爱的。
宁贵妃平静道:“冠礼在即,皇儿不在府中忙碌,今日怎地往本宫这里来了?”
“母妃,儿臣心中郁结,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请母妃替儿臣分担一二,好做决断。”
他规规矩矩向母亲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去瞧宁贵妃的脸色道:“母妃可知父皇有意为儿臣议亲之事?”
宁贵妃笑容温婉:“齐家夫妇举案齐眉,齐策未曾纳妾,膝下惟有一儿一女,齐策将他女儿视作眼珠子般疼了十几年,换做是本宫,也是不愿这般草率就嫁出去的。陛下试探过齐家公子,人家只差将不情愿刻在脸上。”
谢慎行不知怎地,竟松了口气,又闻她道:“钦天监呈上来的另两位,一是刑部贺尚书的嫡女,年纪尚小,今年才满十四,剩下的那个是章太傅的孙女,稍显平庸,我瞧着更像是为这两个作陪的。”
谢慎行一听见刑部尚书嫡女的名字就头痛,贺之敬生怕全天下人不知他有个面容姣好内外兼修的女儿,王府内幕僚也全都不顺着他的心意,时不时便在他面前念叨选了贺锦后的好处如何如何。
“母妃原也为儿臣留意着此事,那母妃心中可有……”
宁贵妃长睫微挑,跪在一旁的宫人悄悄隐了身形,轻轻道:“一个不情不愿,一个过犹不及,既是如此,那便都不要了罢。”
谢慎行心中震动,抬首道:“母妃说的是,加冠乃是大事,儿臣理应专注于此事。”
他不日便向允康帝提出了暂时推后议亲之事,正若宁贵妃所料,允康帝竟是颔首同意了,并对谢慎行大肆褒奖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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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第一位皇子冠礼,文武百官须得身着官服出席。陆潇心中甚是悲愤,悲愤完了仍然要睡眼惺忪地起身穿衣,好在礼部早就定下了冠礼之日,天气渐渐回暖,陆潇踏出院门时星月西沉,东方微微发亮,倒也比冬日时好受了那么一丁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