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暗何时变成了斗筲之器?
他将脑袋缩进披风的衣领中,一双黑曜石般眸子带着水汽,迷茫地看着前方。
……那时候林暗来洛阳,自己根本不认识他,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么小气……
被认作“斗筲之器”的小定安侯正百无聊赖地听着旁人说话。他注视着面前说话的少年,余光却早已不知去向。
相国公子可怜巴巴的模样,莫名看得他心中一紧,心里像被一根羽毛刮过,痒得不行。
小定安侯不知想到了什么,将茶杯狠狠往矮几上一放。
“侯爷您……”少年惊恐地看着他手中快要碎裂的茶杯,声音都在颤抖。
“手滑了,你继续说。”他悠然地将茶杯放下,单手撑着下颚靠在矮几上。
少年欲哭无泪,只能赶鸭子上架,“宫里的舞姬比我在府上看过的都好看……”
他颤抖的声音可不适合说这种话,只叫人觉得滑稽。
“是吗?”
“是、是啊……”少年干巴巴地回道,求助似的看向其他人。
“是、吗?”林暗忽然咬牙切齿起来。
眼前忽然多了一抹月白色身影,姜书回过神来,看向来人。
“你就是姜书?”他俯身凑到姜书眼前,眼神大喇喇地打量着姜书。姜书被吓了一跳,身体比意识早一步撤开。
等姜书稳住身体,才看清他的脸,“你是……”
姜书惊喜地拉住他,“是你!”
这是,小定安侯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众人道:“有劳诸位为本侯接风洗尘,本侯受不住洛阳寒冷,今日不便多留 ,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太子殿下,微臣告辞。”
姜书一听,下意识地说:“夜深了,定远侯回府恐有不便,草民正好顺路,不如送侯爷回去。”
“不……”小定安侯一个字还没说完,姜书身边的少年就蹦起,喊道:“我家和相国府离得不远,我和公子送定远侯回去。”
“不、必。”
姜书黯然地垂下眼帘,“家祖吩咐……”
少年也跟着说:“草民想……”
“不,你不想。”小定安侯眯着眼威胁地瞪着少年,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不、想。”
少年缩到姜书身后,咽了咽口水,“我爹要来接我……我不去……”
林暗一振袖,大步流星而去,姜书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手,“你等我,过几日我去找你。”
“嗯……”
“恭送定安侯大人、相国公子。”
他们都选择对太子殿下铁青的脸视而不见。
第6章 风雪夜(二)
簌簌落雪铺满宫道,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舞过昏黄的烛光,忽而被染上了颜色。
一袭墨衣掠过,落了满身陈旧。
抖着拂尘的老太监带着几个婢女迎面而来,朝两人行礼后,对林暗道:“夫人乏了,已经先行离开。皇上吩咐咱家送大人回府。”
远安侯早年在洛阳有一座府邸,后来举家迁至北疆就闲置下来,但平阳帝隔几日就会派人打理,几乎没让府邸落上灰尘。
一路而来,林暗始终与他保持着不大不小的距离,不回头、不说话,姜书有心示好却苦于没有机会。
老太监见两人走来,殷勤地递上纸伞,道:“远安侯夫人已经先走了,皇上吩咐老奴送侯爷回府。”
“嗯。”林暗沉声应道,一手接过老太监的伞,侧目而视,“不劳烦公公,有相国公子送本侯回去。”
“这……恐有不妥。”老太监是平阳帝身边的红人,识得姜书。
林暗瞥了眼鼻头红彤彤的姜书,眼中有些迟疑,片刻后将迟疑完全按压下去。
“哪里不妥?”林暗将伞抱在怀中,双手环胸,他眼角微微上挑,显得有些不可一世。
离开邰央殿骤然冷了下来,姜书闷出来的热汗还没干透,就这么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这会儿经夜风一吹,别提多冷!可今时不同往日,依着林暗的性子,今日开罪了他不好好解释,日后根本连见到他的机会都没有,他不能一走了之。
“公公放心,相国府与侯府离得不远,将定安侯送到府上我再折回去便是。”姜书走得匆忙,里面没穿几件衣裳,他现在冷得都快哆嗦了。
别说眼前的小定安侯受不住洛阳寒冷,他土生土长的洛阳人都受不住这寒冷。
“不必了。”见姜书实在冷得可怜,林暗有些不耐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