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几乎有些恼怒起来。若不是喻炎提到此事,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留了这么大的一处破绽。
这三十余年里,他从来不肯细想,从来不肯想,于是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万一有朝一日喻炎知道,他在那么早之前,便千挑万选,给了喻炎自己最好看的一根鸾羽——
万一喻炎发现,万一喻炎发现了……
好在他不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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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喻仙长此后昏沉了好一会,睁眼看去,尽是茫茫瘴气遮眼,只能囫囵窥见前路上雾卷烟沉,云气如飞。
身前依稀有风,吹得他鬓发扬起,微觉凉意。
他立在那里,一时想不起自己汲汲欲为何事,营营欲为何人。
再往后,便有人唤他的名字,唤得多了,还似乎揪了一会喻炎的头发。
喻炎被揪得忧心起自己发簪歪了没歪,发带掉了未掉,百般烦恼中,人猛地一个激灵,前方便渐渐地亮了。
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石梁另一端。
他头一件事自是去寻飞光,好在飞光就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那一身湛青色的端严法袍,露在衣外的肤色如脂如玉,容貌出尘,像是极俊美的一尊神仙,只有双唇间还噙着一抹颜色极浅的湿红,影影绰绰地显出三分秾艳。
喻炎细细看了一阵,禁不住地想笑。他几乎想劝飞光抬起手来,稍稍遮一遮唇色,免得叫人白白看去了。
但若是飞光真抬手去挡,只露出一双眼睛,恐怕又会有别的春光。
此情此景,不像是瞻仰九霄鸾凤,倒像是在看刚能化人的妖,好不容易藏好耳朵,又会露出尾巴,无论如何变幻,总会有变化不全的地方。
总会有一丝破绽,能叫人知道眼前这尊清冷美人,手一碰就怒,话一撩就骂,脚还踏着凡尘,还未炼就铁石心肠。
飞光被他一瞬不瞬地看了这般久,忍不住微微侧过脸去,气道:“你记得多少迷阵里的事?”
喻炎听得笑意一窒,似乎十分懵懂错愕,按了按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头皮,而后冲飞光眨了眨眼。
飞光看他反应,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半天才仓促道:“是我……我替你绾的头发。你耽搁了这么久,还要与其他修士汇合,时辰有些吃紧。”
喻炎愣了片刻,手指自后脑往上摸去,最后才停在自己道髻上,只舍得轻轻碰了一碰。
飞光慌忙打断他,高声点醒道:“喻炎,你还不快去四周看看,寻一寻宝?这般懒散,小心日后境界跌落,惹人笑话!”
喻炎被他说得又是一愣,旋而笑出声来:“什么境界跌落,你是担心我经脉淤了寒气?飞光,世上多少人修道,万人之中才有一人筑基,万万人之中才有一人结丹。我可是万中选一,境界哪能说跌落就跌落了,最多是不能再进一步——”
飞光看他笑得眉眼弯弯,朗声说出这一番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着脸看着喻炎。那目光肃穆而凉薄,就是柔软了些,像蝉翼柳叶,无关痛痒地割着喻炎肌肤。
喻炎被飞光瞪了一阵,只讪讪摸了摸脸,并不十分害怕,极小声地笑道:“为什么生气?你想我再进一步,将来结个金丹?”
他说到此处,笑容更盛,乐不可支道:“我筑基后,少说也有两百年的寿命,要是真结了丹,活得就更久了。飞光难道想我活久一些,同我久久绑在一处?不会吧——”
飞光脸色煞白,掌中青光隐现,正要痛快教训此人,喻炎就先行一步噤了声。
他连连拱了拱手,作出讨饶的模样,待飞光含恨收了法诀,又一面抱怨头疼脚酸,一面拽住飞光袖口,慢吞吞站了起来。
飞光拿此人全无办法,一度想抽回手去,可喻炎偏偏拽着袖摆不放,嘴里道:“卿卿,别急啊。”
飞光已是气得浑身轻颤,瞳眸染作猩红血色,森然怒道:“喻炎,你当真想死不成?”
喻仙长忙晃了晃飞光那只手,十分老实地从储物戒中挑出仅存的水属灵植,统统塞进飞光手里,低低笑道:“别气啦,最怕你生气了。”
飞光当即冷笑了一声。喻炎怎会怕他生气呢?只要他生气,那人便快活得很;他越是生气,喻炎便越快活。
喻炎递过水属的野草杂花,人便往后退了半步,嘴里接连哄道:“我这就去寻宝。飞光,别气啦,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