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沈瑜也开心地笑了,笑过之后,却又不忘叮嘱他:“冷水也不可喝太多,许多人吃了草根多喝冷水,便会胀腹而死。”
胀腹而死,听起来到让人有些向往。赞元刚这么想,又听到下一句:“井水也不一定干净,尤其是夏天,喝了不干净的水会生病。”
赞元想到投井的一家人,又想要干呕了。
“无事做就默默背书,留着力气赶路。不乱动,也不容易饿。”沈瑜又瞪了他一眼,只是在两人一起打完水仗后,这谴责就有些无力了。
赞元也意识到这点,笑道:“我懂,不疯闹,就念诗,念:‘稻饭不满盂,饥卧冷彻曙’。”
“那不是越念越饿?”沈瑜这才意识到对方在戏耍自己,口里说着:“好呀,你可真是……”看着对方圆滚滚的眼睛,笑嘻嘻的笑脸,却怎么都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
接受饥饿考验的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只是别人就没有这般河水嬉戏的乐趣。第二天他们蜷缩在一起用餐时,沈琦刚吃完自己那份,就扑到沈瑜怀里撒娇:“大哥,我饿。”
成年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沈泰更是拉下了脸,恶声恶气地呵斥:“三郎,回来!”
沈琦吓的一哆嗦,沈瑜摸摸他的头,把自己少得可怜的干粮又掰了一小半给他。
沈玥先看不下去了,一放筷,说道:“三郎年纪小,吃不了多少,大郎不必自苦迁就他。”
“玥娘!”沈玥话还没说完,就不止一个声音叫她。她的父母,沈荣夫妻二人,都责备地看向她。
大郎沈和只是默然坐着,等待父亲发话。
沈琦不敢接过干粮,也不敢再说话,只能缩在沈瑜怀里一动不动。
“他是我弟弟,我不迁就他,还迁就谁呢?”沈瑜笑容泰然自若,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他温柔地把干粮塞到沈琦手里,又把弟弟抱到一边。
沈穆因儿子们严肃的神情缓和了,欣慰地看向最疼爱的长孙,眼含赞许。沈泰也低头不再说话。
偏偏这时候,赞元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做兄长的迁就弟弟是天经地义,却未见做父亲的迁就儿子哩。”
此话一出,气氛登时又剑拔弩张起来,沈瑜说:“我又不饿,父亲自己吃饱就好。”
沈和轻轻一点头,沈穆清了清嗓子:“食不言寝不语,圣人的教诲都忘了?”一家这才安安静静继续吃东西。
一直到只有两人独处时,沈瑜才无奈地向赞元解释道:“你不必替我出头。我并不觉得委屈。三弟没了娘,又没了哥哥,我这个长兄,自然要多照拂一点。”
“谁替你出头,我明明是看不惯。”赞元嘀咕了头一句,仍是毫不客气地回答:“他没了娘还有亲生的老子呢,你就算是哥哥,能照顾他一辈子?”
一辈子……自然是做不到的。沈瑜神情恍惚,最后也只是迁就地一笑,“你说得有理,我往后先管好自己,你也不要当着三叔的面这么说,行不行?”
赞元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哼了一声,道:“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饥饿与争吵只是第一关,还有别的,更难熬的在等着他们:随着进入暑日,雨水与蚊蝇也一天天多了起来。
暴雨先拖慢了前进的脚步。
路上的泥巴被水冲泡,又滑又软,走不多久,鞋底就是厚厚一层泥,腿越来越沉,脚下也越来越滑,稍不留神就会滑倒。逃难的人群中有老有少,摔一下问题可大可小,何况顶着大雨赶路难保不会生病。所以只能先歇息,等雨停,顺便把鞋子上的泥巴刮一刮。
眼看襄州越来越近,一行人却越走越慢,年长的几位都是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腐烂的尸体、焚烧后的建筑被雨水浸泡后,发出的气味味更是让人难以忍受。不管住在哪里,附近都是一片酸臭,身上也终日难以干燥。
沈瑜再三叮嘱赞元,不能跑出去乱喝水。但是还是有同行的小儿郎腹泻不止。沈穆和另一位略通岐黄之术的长者为他把脉后摇头不止,沈瑜悄悄告诉赞元,那是痢疾,“若是附近采不到药,恐怕就……”
生病的小儿与沈琦年龄相仿,沈瑜脸色暗淡。一路走来,赞元也看到了队伍中的人数是如何日渐减小的,只能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