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眼中含泪,强忍着哭腔。“父亲当真以为我不知,瑾郎走后你已心死么?弟弟没了,我自然也分外心疼,可是沈家的门户总要支撑起来,我又只是个女郎,无兄弟相助,无父亲庇护,只凭我一个,又能做什么?父亲若是郁郁不起,将来谁又能给弟弟供奉香火呢?”
她做女儿的,即便早早洞察,也只能装作不知,暗暗祈求父亲早日醒悟。可是沈荣日复一日的麻木,家里的书本上积起的尘埃,都让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沈玥忍到鼻酸,还是有泪水涌出,模糊了视野,她不敢看父亲母亲的反应,生怕迎来饭桌上三叔和祖父那样的怒火。沈荣慢慢抬起头来,说:“我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不及你看得通透,真是枉为男儿。”
沈玥捂住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沈荣手忙脚乱地掏手帕,“玥娘怎么哭鼻子了?都多大的人了……”
陆氏其实也一直担心丈夫,提及夭折的幼子也不禁垂泪,如今见女儿开导了丈夫,也跟着喜极而泣,扑上去抱住女儿,沈荣搂住妻女,为她俩擦眼泪。“我会劝三郎的。而且从今日起,我就好好念书,不让你俩跟我受苦,好不好?”
“爹说什么吃苦不吃苦的,一家人和和睦睦比什么都强。”沈玥含着泪笑,声音还颤着。陆氏捂住嘴直点头,早已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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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沈瑜没办法调和长辈们的家务事,就唯有自己在国子监努力学习了。他在国子监的生活也渐渐步上正轨。
郭逸是个不错的同伴,他嘴上喜欢叨叨,性格却有些不拘小节。沈瑜在他面前说话做事都要随意许多,相处很自然,还能从他那儿获取很多消息。呃,虽然有时候并不是自愿获取的。
至于其他人,由于大多是官宦家出身,有瞧不起沈瑜的出身的,也有与李廷一样不看好连个诗文都写不出、没半分神童意思的小书生。沈瑜也不是为了交朋友来国子监的,自然不会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讲官很快开始教这群半大孩子们做文章了。他们都是已经熟悉了经书的,等做熟了文章,就可以选择一门本经,开始正式步入科考了。
沈瑜自从发现自己的学识见识都还远远不够,就卯足了劲下功夫,听讲课,他光是记笔记都要记下一沓纸张,连同窗学子抽上去讲解、背诵,他都要把别人引用的出处和句子抄下,若有不明白的,不管熟不熟悉,先问清楚。
这天是刘助教讲《礼记》。他旁征博引,洋洋洒洒讲了半个多时辰,便命学生自己自去吃饭休息,一迈脚出了廊房。
沈瑜紧跟在他后面,一路气喘吁吁,追到了明伦堂,才算赶上他。
讲官们都是五经博士兼任,毕竟身有品级,对这群学子们的态度因人而异。不过助教们都是新科进士,还在吏部等待铨选,对与自己处境相似的学子更耐心,讲解也更细致。
那刘助教进屋之前终于听到背后的喘气声,扭过身看向沈瑜,轻轻挑眉。“你是新进国学的学生?跟过来有什么事吗?”
沈瑜这才止步,先躬身行礼,再起身与他对视,“学生沈瑜,入学刚一月多,才疏学浅,书读不透,有些问题想来请教先生。”
刘助教嘴角也一挑,“既然是请教的,就进来说话吧。”
五经博士都住在教官宅。助教没那么好的待遇,平日办公都在明伦堂的侧殿的一个个值房里。刘助教放下书本,示意他坐下,“有什么问题?”
沈瑜的问题早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便脱口而出:“您方才讲课时引了一句,似乎是‘学行之,上也;言之,次也;教人,又其次也;咸无焉,为众人。’学生不知出处,想来请教。”
“那出自《法言义疏》,不过这书太艰涩,不适宜你们现在读。”刘助教也有些意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沈瑜看。“你这学生,我只随口一句,你便记得那么清楚么?”
沈瑜垂下视线,“说来惭愧,学生是由家祖开蒙,家祖看重记诵,一路迁徙,常常考校。”
“你家是从北方迁来的?”刘助教的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沈瑜沉静地答道:“正是。因为南迁,家中许多藏书遗失。学生书读的太少,似《通鉴》,只是粗读一遍,许多典故都想不起出处。可否也来请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