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己看到了,既然递过去一碗饭,又何妨陪她走过最后一程。
这时,老人转了个身,一个东西从她的怀里掉出来,姑娘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简单的木头簪子,普普通通,不是乞丐用得上的,也不是富贵人家看得上的东西。木簪的棱角呈现出经常摩挲才会留下的圆润手感,想到那天她慌乱中也要去捡,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约是老人的珍惜之物吧。”段十六轻轻说着。
“是啊,她在这世间漂泊,如今要死在这破庙里,连魂归故里都做不到。”
“你是为此才可怜她?”
姑娘听了一愣:“不……并非仅仅这样……”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还未说话,木簪突然在手里一热,她有些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遇到了,便当举手之劳,满足她的心愿吧。”段十六说着,伸手将木簪拿过去。
“诶?”姑娘有些呆呆的,不知道段十六在说什么,只看到他轻轻一笑,突然将木簪随手仍在了篝火中。
“喂……!”她吓了一跳,刚要阻止,段十六轻轻一摆手安抚住她:“放心。”
她便顿了一下,这时,火光晕染的破庙里突然光阴流转,一些画面从火里腾起来,映在四面的墙上,光怪陆离,虚幻而真实。
是老人的记忆。
那是不知道在哪里的草地上,年幼的小女孩躺在笔直的大树底下笑着,笑声仿佛带着木香,母亲从远处走过来,冲她温柔的笑,她便扑过去,闻到母亲身上的味道和树的味道混在一起,好闻极了,小女孩深吸一口气,也幸福极了。
美好的童年过去,小女孩长大了些,她的家乡却遇到灾年。她有些惊慌的看着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每个人都饿得面黄肌瘦。人们爬到山上将草木吃得精光,眼里却依然泛着饥饿的绿光。年幼的弟弟在一旁哇哇大哭——他还不会说话,却已经记住了饥饿的滋味。
小女孩也成日饿着,但脸上依然有笑容,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生活还会幸福如初。
直到有一天,邻居来了,父亲与他低声说着什么,她从旁边经过,父亲回头看她,目光如冰,她吓得躲开,心里砰砰直跳。
那天夜里,她在饥饿中醒来,看到父亲站在床边,手中的菜刀泛着冷光。
“爹……”小女孩惊恐的睁着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母亲突然冲过来,将父亲死死抱住,回头对她喊道:“快跑!”
她吓得呆住,想去抓母亲的裙角,母亲却红着眼睛又喊了一句:“快跑!”
她终于知道不是梦,慌手慌脚的爬起来,向外狂奔而走,她顾不上身后传来的血腥味,在夜色中跑过后院光秃秃的大树,跑进黑夜里。
那天开始,她没有父母,也没有了家。
那天开始,她远远的离开人群,沿着稀疏的绿色一路走着、跑着,被人推倒又自己爬起来,钻进一个人群,又被驱赶到另一个人群,她像水在河道里流浪,从未吃饱,却还是一点点长高。
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张开口,音调已经没有了儿时的样子。她想起母亲,忍不住蹲下来悄悄的哭,一个妇人向她伸出手来,她急忙抓住,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犹豫的跟她一路同行。
他们结伴乞讨,妇人不和她说话,只是按着她磕头,讨来的食物分她一半。
时光一点点流转,她离家乡越来越远,吹来的风里再也没有熟悉的气味,她走在太阳下,只觉得脚下的影子像树根,黑黝黝的却不知要通向哪里。
“我想回家……”
终于有一天,她跟妇人说话,说自己要回家。那妇人看她一眼,却牵着她进了山,一路荒凉,她听到有人跟妇人说话,这才知道那里是妇人的家乡。妇人领着她到了一户人家,干瘪的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点点头,一个半老的男人突然走过来,用绳索将她困住。
她不知所措,奋力挣扎间却看到妇人接过一袋钱转身就走,出门时回过头来看她,目光如冰含血。
那一天,她离开了“人间”。
在那个荒凉的村落里,她以一种非人道的方式安定下来,打骂和□□每天都在发生。她曾在一个个黑夜咬破绳子往外跑去,在黑黝黝的荒凉山间奔跑,仿佛又回到那一晚,母亲绝望的喊声在脑海里一遍遍响起,“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