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喊声令她心痛难当,但每次她都被抓回去,那个男人将她打得几乎要死去,把绳索换成了铁链,她再也不能逃。
后来,她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直到生出第三个男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只剩下一层皮。她看着那些孩子,爱他们,又恨他们,喂养着他们,又不敢看他们。
男人不再拴着她,她也没有比牲畜活得好一些,老太太每天掐她,路都走不稳了,掐起人来却那么疼。男人每天打她,不需要原因。
身上的伤口从来不好,来不及好。
她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眼神和山一样荒凉,心里淌血又无动于衷。她早已经没有知觉,偶尔开口,是和男人一样的口音,听起来仿佛是别人说的。
日子一天天熬过去,一个卖货郎翻过层层山来到这里,不抱希望的在路口休息,她经过,看到一支木簪,神使鬼差的走过去,还未拿起,就闻到满鼻子清香。她死死抓着簪子,拿出身上所有的钱——给男人买酒的钱,换了那支簪子,藏在怀里回了家。
男人有了理由,打得更狠了,她照例一个字不说,但那天起,男人挥下来的拳头没有以前可怕了。
时光如昔,又不再相同,那一小块木头让她仿佛又活过来。她小心翼翼的将木簪藏在怀里,田间地下,累极了便停下来拿手碰一碰,有时休息久了,男人的目光扫过来,她便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继续劳作,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下来,她用手接住,又轻轻的擦在木簪上。
那个小小的簪子,见过她之后所有的眼泪和汗水。
许久许久之后,她被打完缩在墙角,听到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快跑!”
一声又一声,从耳边传到胸口,那支木簪在衣服里发热,仿佛要将她点燃。她在惊慌中听到母亲的喊声,在时隔多年之后又跑起来,在黑夜里离开男人醉酒的呼声,穿过屋前的田埂,翻过荒凉的山坡,踩过泥沙尘土,一步也不停。
木簪被她捏在手里,仿佛和心脏一起跳动。
快跑!
快跑!
庙里的风突然大了,吹散稀薄的幻境,几人沉默着,那姑娘更是泪流满面,她低下头来,突然看到一旁的老人已经醒来,她的脸被火映照出奇异的红光,那样平静,没有悲怆,目光柔和悲悯。
“我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她说着,似叹息又似总结:“我其实已经没有家了,就像这支簪子,虽然是木头,却再也连不上自己的根。”
她说着,眼泪便落下来。
“可是我好想回去,再去那树下躺一躺,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娘亲……”
老人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她闭上眼睛,陷入生命尽头的黑暗中。
就在这时,火光一下大了许多,淡淡的雾霭里,一颗笔直的大树慢慢隐现,火光摇曳,如同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如同召唤,老人身上飘起的光芒被吸引过去,飘进树木里。
寂静的夜色里,有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笑出来,笑声里仿佛带着清香。
听到那笑声,姑娘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她把头埋进同伴的怀里,许久,想起还有两个人,急忙坐起来,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看向名叫段十六的男人。
“谢谢你帮她……”
“哪里,是你帮了她。”段十六看着她,目光柔和沉静,他站起来,看着小武将老人抱出去,在夜色里安葬她。
做完这一切,段十六对两人点点头:“我们该启程了,再见。”
“这么晚……?”那姑娘看着月光,心里有些沉闷,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告诉他们名字,急忙说道:“我叫无生,他是玉生。”
“……好名字。”段十六点点头,不再停留。
无生便愣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舍。
玉生轻轻抱着她,安抚的在她头上摸了摸,她便放下悲伤,浅浅笑起来,又忍不住把头埋进对方怀里,闷闷的说道:“好奇怪的人……”
“嗯。”
“……可是我觉得好熟悉啊,你说以后还会再见到吗?”
“会的。”
无生听了,眼睛还红着,却点头笑道:“我也觉得。”
第147章 番外四 寄意(一)
在远离狐族和狼族的无边山中,一只新来的狼正在山中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