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他被我养死了_作者:观颐(128)

2019-03-21 观颐

  但楼岚起不知道,或许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明粢在乎,可明粢不知道。

  金盏的种子已经洒满了鹿鸣涧,天上人间一日三月,想来不久鹿鸣涧就要变成一片碎金海。明粢带走了那本对话簿,第一朵金盏开放时,他已经把内容看过了几遍。

  空旷寂静的鹿鸣涧突兀响起一声叩响:“笃。”

  明粢不可置信地望向紧闭的漆黑塔门,那一声又轻又短,消散后就了无痕迹,更像是明粢的幻听。

  但明粢很快得到了力证,叩门声再次响起:“笃,笃笃笃。”

  明粢生怕惊破这份镜花水月般的意外之喜,语气都只敢克制着欢欣:“岚起?”

  门里的人比他果断得多:“笃笃笃。”干脆的回应。

  泰恒塔门朝里开,里侧又不设门环,不留门把,楼岚起往外撞的时候还分出心想:难怪钟毓秀要武力破塔,泰恒塔根本从一开始就杜绝了别人对它的温柔以待。

  塔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青铜质的铃铛,响声和外表一样质朴古拙,带着一股涉世而出的空渺,踏着铃音出塔的人也像是裹挟一身远道的红尘而来,揉进怀里,仿佛拥抱一个人间。

  别有人间的牌匾还挂在明粢的住殿。人间独一无二,天界清寒不胜,高踞云端的别有人间不过是虚衔。

  然而明粢接住楼岚起,收紧手臂把人抱个满怀时,却在千万年寂寥的惊鸿一瞥里,看见天上别有的一方人间。

  明粢闭上眼睛,发出夙愿得偿般的悠长叹喟:“岚起…”

  如楼岚起所料,明粢和叶鸣蝉并不相像,相貌和越别枝也相去甚远,完完全全是一副楼岚起陌生的皮囊。

  “你…”楼岚起欲言又止,他摇摇头,急道:“多久了?”

  “什么?”明粢不解。

  “过去多久了?”楼岚起抓着明粢的手臂,急急地问:“人间过去多久了?人间?”

  明粢略算了算:“近十年。”

  话音刚落地,楼岚起便挟着风飞掠出去,明粢被他甩在身后,术法召来的风撞在塔铃上,发出一声讣告般的不祥鸣响。

  明粢骤然醒悟,追着楼岚起而去。

  殷希声侧着头和德音说话,从他的角度,可以看清这位忠仆鬓边的白霜,那里原本只是黑灰的发里夹着丝缕斑白,而今已是霜雪染透。

  殷希声也相差无几,殷氏底蕴深厚,要扛起这样一个大家,家主必要殚精竭虑;而家主越是励精图治,又会召来已经对世家诸多不满的君王的更多忌惮;越是被君主视为眼中钉,殷氏处境就越发的艰难,殷希声只能越加地劳心劳力。根本无解。

  殷希声难得在谈正事时出神,德音咳了一声,请示道:“主人大张旗鼓地找楼公子,已经被定州那边盯上了,大约是想从此处突破殷氏。好在时过境迁,旧迹难寻,但还是请示主人,赏令是否照旧发布?”

  殷希声刚被拉回了心思,听到这番话,又恍惚了一下。十年前,一纸二十年不撤的高额赏令闻名五十州;十年后,赏令依旧,赏金依旧,千谋万算,只怕楼岚起找不到路回家。重赏之下,才能保证不论他的小朋友身处何方,都有人引路。

  然而殷希声也知道,楼岚起当年的一句“今天不回家”,并不是晨起出门的简单告别。不回家的日子不止今天,还有明天,和之后的无数天。此生再见希望渺茫。

  疲惫感一下排山倒海而来,淹没殷希声耳目。他近乎失态地被压弯下脊梁,抬手捂住了眼睛。半晌,德音才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撤了吧。”

  像殷府这样的百年大家,府邸格局甚少变化,从初建但如今,也不过经历几次小修小补。楼岚起曾提醒过花园的青石路有损,殷希声那时正忙,等到腾出心神想起那条待修道路时,楼岚起已经别去了。殷希声在站在那条路上,想起楼岚起还抱怨过殷府曲径通幽,美则美矣,却容易迷路,然而嘴上这么说着,楼岚起闲极无聊的时候,还是会把自己迷在园里,等着殷希声来找他。

  那天花园里的青石路上,有一个人静立过一轮日月交替。月光再一次临幸青石的时候,已经是故旧换新了。

  花园的月门也没有什么变化,一旁的绿萝不加修剪,便恣意地长成最自适的仪态,攀在门边,像一个探头探脑的顽童。

  殷希声摸了摸绿萝的新叶,举步跨入月门。繁花已经满园,轻风拂面的时候,就送来一春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