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喃喃道,“我不是有意去得这么久的…”
殷希声只是道:“回来就好。”
被我误认为殷希声的年轻人适时出声:“父亲?”
“过来。”殷希声冲青年招招手,对我说:“你回来得正好,正赶上我儿恒光的冠礼,恒光,来拜见这位…”殷希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道:“来见过这位兄长。”
我一时悲从中来,竟然落下眼泪。殷恒光无措地看看我,又看看他的父亲。殷希声无奈道:“又哭…恒光,你且先去罢,为父与故人叙叙旧。”
殷恒光听话地离开了,殷希声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出花园:“小朋友,这下你可真的是小朋友了。”
我口齿不清道:“希希…”
殷希声道:“一把年纪了,叫希希也不怕人笑话…恒光表字还未定,不如由你来取如何?”
加冠取字是男子人生中多么重要的一事,众所周知,而在我不负责任地一去二十载以后,殷希声还能毫无芥蒂地把这么至关紧要的任务交给我,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但动容之余,我又不免愧疚更甚。殷希声不怪我,我却不能原谅自己,我转移话题道:“我还不知道你的表字…”
殷希声说他表字余音。我就想起那个叫德音的仆从,想来殷希声和他确实感情深厚,赐名都可不避主人字讳。
殷希声问:“小朋友表字是因岚?”
殷希声连我二十年前随口胡诌的名字都还记得。我强忍心中动荡,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表字,原有一个‘雾生’,但未行冠礼,做不得数。”
说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二十年前我未成人,二十年后却仍是青春模样,没有半点老态,殷希声会怎么看我?
心中忐忑不安,殷希声却仿佛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岚起,雾生,山雾成岚,雾先生而岚起,好。”
我“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殷希声最终把我带到的目的地是一个酒窖,窖中昏暗,看不清东西,但单只闻那飘散在空气中的醇香,就知道这是一个存放着红泥的地窖。
殷希声掀开了悬在墙边的一块帘布,夜明珠幽微的光芒柔柔地晕开,照见满窖酒坛。
殷希声捞过离得最近的一个坛子,揭开封泥,红泥的香气就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殷希声把巴掌大的坛子托在手里:“再问一次,世上还有比红泥更好的酒吗?”
我想起离开之前给殷希声留的纸条,写着:我出门去买酒了。
“没有了。”我说,“红泥就是最好的。”
殷希声于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把酒坛递给了我。我们二人十分随意地在酒窖楼梯上坐下,一边喝着酒,我就没有忍住,问他二十年来的经历。
殷希声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二十年。”
我“嗯”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殷希声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十几年前,有人来回报,说在平洲见了你,我找过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想来是那人错看了吧。”顿了顿,殷希声又道:“大概十九年前吧。”
我心中一震:“你找了我多久?”
“不多久,我没有过找你。”
骗人。
殷希声在骗我。可我分明知道他在说谎,却不能揭穿。殷希声也许找了我一年,两年,七年八年,十年二十年,但他不愿意告诉我。
而我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二十年的光阴,我还得起吗?二十年的空缺,我补得上吗?
我只能说一句:“是吗?那就好。”
殷希声冲我举了举酒坛,仰头豪饮。我喝下一口红泥,发觉这坛红泥的味道竟然和芙蓉泣相去无几。
芙蓉泣的辛辣,是因为泣露芙蓉的泪水;红泥的苦涩,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66章 听风惊鹊声
观颐
我坚持不肯接下为殷恒光取字的重任,于是殷希声最后定了“归明”二字,归明自视,倒也恰合恒光的名。
行完冠礼,殷恒光就该分家立业了。殷希声问我之后有什么打算,我想了想,告诉他我大概要去荣州或平洲一趟,殷希声告诉我殷恒光也将往平州。
殷希声道:“不如往平洲去,有恒光在,多少也能照应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