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我站着,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动作起来,看样子,好像是从衣襟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他把那东西拿在手上,转过身,目光却不看向我:“母亲怀我的时候,曾有仙人赠予此珠,说能保我一生康泰…便是这样的康泰么?家破人亡,孤身一人的康泰?”他冷笑一声,做了一个扯动的动作。扯下的项链被随手抛出去,落在了不知哪个杂草丛生的角落。
他第一回在我面前说这么多的话,我才意识到其实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语调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我此时关心的不是这个,我急急问道:“你叫什么?”
他自嘲一笑:“连我的名字也是仙人赐下。”
“这里是哪里?”我追问道,“小寒巷?这里是小寒巷?”
“这里曾经是小寒巷。”他说,“我叫叶鸣蝉。”
我陡然生出一种命定如此的无力感, 绝望铺天盖地笼罩而来,我几欲窒息。
天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叶鸣蝉和越别枝没有半点相似, 他没有越别枝的灰眸,鼻梁不如越别枝高挺,双唇也不如越别枝削薄。但那或许是越别枝还未长开的缘故,如果越别枝长到叶鸣蝉的年纪,或许也会有叶鸣蝉一样高大的身材和修长的四肢,当他度过了变声期,开口时候,应当也是和叶鸣蝉相似的低沉嗓音。
但世间已经没有越别枝了。
叶鸣蝉把我带离了叶府遗迹,在去客栈的路上,我一直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他真的和越别枝太不像了,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越别枝的影子。明粢上神还在,叶鸣蝉还在,唯独是越别枝不见了。
“为什么哭?”叶鸣蝉问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叶鸣蝉犹豫了半晌,终于把手放上我的发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别怕。”但我只是难过。
我不想说话,也停不住哭,就坐在那里啪嗒啪嗒掉眼泪。叶鸣蝉看了我一会儿,转身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布老虎。
他把布老虎塞到我怀里。再把我塞到被子里。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我的背,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既不敢离开叶鸣蝉,又不能抛下惊鹊;我想给惊鹊去信,又怕暴露叶鸣蝉行踪。思来想去,我只能写一张平安纸条,折成一只纸鹤,放飞给惊鹊;又怕惊鹊认不出我的字迹,纸鹤不能负重,我只好用我那可怜的画技,歪歪扭扭地在纸鹤翅膀上画一把云中君,还有一只圆滚滚的小鸟站在云中君的刀柄上。
我去开窗放鹤,纸鹤脱手,就看见叶鸣蝉站在窗下,仰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但看得再久,也不是我想见的人的模样。我低下头,感觉还是难过。
还没等我情绪缓过来,叶鸣蝉率先撇开了头,转身就走。
不多时房门被叩响,客栈的伙计拿着一捆纸包递过来:“公子的朋友托了小的送这个上来。”
我再回到窗前时,叶鸣蝉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了。我打开纸包,雪白的糖糕还冒着甜丝丝的热气。
我吃完糖糕,又等许久,不见叶鸣蝉回来。我看了一眼,不远处金光冲天,叶鸣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就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呆着不动了。
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叫他回来吃饭的时候,金光就往我这边开始移动了,我怕闪瞎眼睛,赶紧闭了天眼,老老实实坐着等人。
房门很快被推开,叶鸣蝉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把东西放到桌上,人又要走。
我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叶鸣蝉问: “你不是怕我?”
所以他根本是以为我被他吓到了所以不愿意回来吗…
我澄清道:“我胆子哪有那么小?”
“那你哭什么?”他问。
“我…”我抛弃老脸转移话题道:“你不觉得我哭起来很美吗?”
叶鸣蝉愣了一下,随即肩膀抖动地笑起来。他转过身,回到桌边坐下,打开食盒。
我内心无比痛苦,感觉自己晚节不保,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必要。
叶鸣蝉把饭菜一盘盘端出来摆到桌上,我正准备把自己噎死在饭桌上一了百了的时候,他突然说:“嗯。”
“嗯?”我疑惑。
“很美。”叶鸣蝉笑着看向我。
我可真是死了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