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轩依言脱了上衣,我上前去帮忙提住他的头发,好让以安方便挑他身上的水泡。挑水泡时,易轩望着那烧得倾斜的屋子,幽幽道:“代大夫,对不住啊,把你房子烧了。”
以安一边挑水泡,一边应着:“房子烧就烧了,只要人平安就是万幸。”
易轩道:“烧了你的房子终是我的错,过几天我就找人重新给你造一座。”
以安没作声,算是默认了。他晓得易轩不缺这点银子,以安从簸箕里挑了些药草嚼碎,然后敷在那挑过的水泡处。
易轩似在自言自语:“哎――,看来我还得好好学学这做菜。”
以安道:“易公子这兴趣还真特别。”
易轩道:“因为人特别,所以这兴趣也就特别。”
以安的脸色约莫是变了一点,伤口包扎完毕,那火也烧尽了。原来的茅草屋变作了一地火星与灰烬,掠过林间的风轻轻一吹,火星连同那灰烬随风四处飘散。
第6章 我爹名叫代长善
火尽了,灰散了,所有的都变作了云烟。有时想想,人生也去如这般。为帝为王,是权是贵,待繁华落尽之后,都若大梦一场。
稍稍收拾如此残局,天已将黑。吃食全都葬身火海,易轩预备再猎,却救不了眼前饥饿。好在以安先前采药时顺手摘了些野果子,我们三人各吃了几个,填了填肚子。
这吃饭的问题是小,今夜如何安歇的问题才是大。这里处于半山腰,夜里不仅寒凉,还多雨。如今这大火一烧,除了这几簸箕药草什么都没剩下,无遮风风挡之物,也无防寒保暖之物。
以安和易轩商量了一阵,最后还是收拾东西下山,在山脚凑合着过一夜。今天是第三天,明天就是与老张约定的第四天,只要熬过了今夜,明天回到万州城里就万事大吉了。
以安和易轩各搬了一堆药草,我只背了一小背篓。易轩在山下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用草铺了一个窝儿,让我先歇着。干柴拾好,火苗越燃越大。
天色渐暗,我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只要风一过,我就觉得自己掉进了水里,透心凉。以安将外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我硬撑道:“你快穿上,我不冷。”
易轩附和道:“以安大夫,你穿得这么单薄就别脱了,我来就行。”我转脸欲阻易轩时,他已将那件烧了几个大洞的衣裳脱下来,搭在了我的身上。
我道:“我真的不冷。”
易轩漫不经心,顺手抓了一把树叶扔进火堆里:“不冷也披着,夜里露气重。”
不经意间,我瞟了以安一眼,他的脸整整青了一圈。我晓得,这与易轩有关,也与我有关。我盯着那火堆,听着枯枝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细细回想前三年,不难猜出以安生气的原因。
那年我病重,易轩尽心尽力医治我。待我勉强能下床走路时,因为我的脸以及嗓子,我十分抗拒以安同以春。那段时间我不愿与他们接触,成天蜷缩在床脚,以安为了打消我的戒备心,被我抓伤了数次。如今想来,我真是亏欠他太多太多。
易轩将旁边的干柴一并扔进了火堆,又去寻了一大捧回来。他见那些柴棍都燃起来了,便将其拖了出来,围着我们坐的地方摆了一个圈。
“易公子这般是做什么?”这是我第一次露宿野外,见他这样做实在是好奇。易轩应道:“夜里有爬虫,围个火圈虫子就不敢进来了。”火圈摆好后,易轩又靠着我坐下。
不知怎么的,这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易轩和以安都不说话了。他们都望着那堆火,看着从火堆里跳出来的火星。我睡意上头,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就先睡了,你们也早点歇。”
易轩应了一声,以安依旧没有作声。他只伸手拉了拉易轩那件衣裳,让其盖住我的身子。夜很静,衬得火堆里的噼啪声与林间的风声显得尤其的大。我侧卧着蜷缩着身子,尽量不让身上的热量散失太快。
睡得迷糊时,我约莫听到易轩说:“代大夫,你也睡吧,我一个人守着就行。”
以安道:“若你撑不住了,就把我叫醒,这荒郊野外的,还是需要一个人醒着。”……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声音也越来越模糊,我渐渐忘却了内容。
一滴冰冰凉的液体打在我鼻梁上,我突然惊醒。两眼一睁我便看见易轩的右手悬在半空,他见我醒来,这才将手收了回去。我坐起身子,抬手摸了摸鼻梁,是一滴从树上落下来的露珠。易轩应是想替我挡开,却慢了一步。昨夜的火堆已变成了一堆灰烬,我理了理睡懵的思绪:“以安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