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算不上,倒是吓了我一跳。心里想想便罢,自然未能出口。那位公子道:“我有一位旧友,他亦喜欢抚琴,且有一琴与公子手里这琴十分相似。我那位旧友的身形也与公子的身形相仿,方才远远见着便错将公子认成了我的旧友,实在抱歉。”
与我的身形相仿,想来也不是个什么康健的人。他的脸色一变再变:“公子的嗓子……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的确。
我的嗓子坏了,声音嘶哑又难听。在外边我常常不说话,就老老实实地当个哑巴,若吓着别人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他面上诧异之色愈多,凝眸盯我,似想将我这个人的里里外外看个明白。我面皮薄,自然受不住他那炙热的目光,脸蹭蹭变红,见我垂了眼眸,他这才将那炙热的目光移到我手中的长琴上:“我可以看看公子手里的这张琴么?”
略微迟疑,方才将琴递与他。他抱琴顺弦摸下,琴弦看毕又翻看琴的背面,看他那动作似想在我这琴上翻出些什么。然,我这琴面无画无诗也无字,只一面白。默了片刻,他将琴送还,道了声:“多谢。”
他似还有话要说,挣扎了半晌后还是和先前一般,望着我沉默了。这人真是奇怪,我收回眸光,抱琴继续前往那醉香楼。
醉香楼,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风月场所,而我则是一名琴师。说是琴师,实为一个闲人。红粉佳人处留我一个男子为琴师着实少见,少见归少见,这到底还是有。
醉香楼的当家为柳半烟,乃一痴情女子。她对我兄长代以安有情,而我则是凭着这层关系入了这醉红楼。来此的大多为万州风流的公子哥,偶尔会听我抚上一两曲。
携琴方至醉香楼后门口,那小厮六儿就前来迎我,替我拿过长琴:“以秋公子,今日怎的一个人来了?以安公子为何陪你一起来?”
“以安留家诊治病人了。”我努力提高声音,使六儿能听见我的应答声。来醉香楼里抚琴已经快一年了,我开口对六儿说话,也是几个月前的事儿。
六儿笑着领我进门:“公子快进来,外面热,待你歇凉快之后再出去弹。”
柳半烟罩着我,是因为爱慕以安。六儿待我好,也是因着以安的关系。昨年六儿生重病,城里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幸得以安几夜救治,他才捡回一条命。以安无求于他,他便将那份恩情全部报与了我,我又干巴巴地捡了个便宜。
醉香楼算得上是万州城排得上名的地儿,这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才貌双全,身姿婀娜,如那地府鬼差似的,专勾人心,摄人魂魄。有佳人如此,我一个男人自然就会坐冷板凳了。
没有几个人愿听我抚琴,柳半烟就专门安排我在堂中弹三曲,为贴补我们家找了个好由头。非我夸张,以安药铺里的好药材他几乎没卖过,全都入了我的肚子,三年前病重,以安还经常花大价钱去别的药铺给我买补药。
虽说现今有不少人都爱吃软饭,但以安却厌恶得紧。以前柳半烟明着送钱来,以安言辞拒绝后她便想了这个法子暗地里送。
身上热意退却,我才抱琴至堂中抚琴。这琴算得上是我自弹自娱,大多数公子哥都挑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去雅间欢乐去了,因而堂里的人尤其少。一曲抚毕,我又接着弹下一曲,三首曲子终了,柳半烟就让我去屋里歇着。不论有人听我抚琴与否,子时一到,以安便会领着我回家。
回房歇时喝了一杯六儿为我备下的药茶,这药是以安先前送来的。闲等无聊之际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七日,已经闲了七日了。我不免暗自嗟叹,方才叹完,六儿就奔过来抱上琴忙道:“以秋公子,天字号的公子想听你抚琴。”每次六儿都似这般激动,他和以安一样,替我操了不少的心。
“可是张家公子?”我用那低沉而粗嘎的声音问了声。六儿摇头道:“不是张公子,是一位脸生的公子,像是从外地来的。”
我多有犹豫,六儿知我担忧,忙又道:“以秋公子放心,烟姐方才已经给那位公子说了个大概。你抚琴便可,不用说话。”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柳半烟说了我嗓子的问题,自然也会说我模样的问题。如此便好,至少他不会被我吓着。
去到天字房中,六儿将琴架好之后便退了出去。我抬头一瞧,这位脸生的公子正好是先前碰见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