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流被他说的猛一下怔住。
阿苦认真而平静地缓缓说道:“你死了,我只能给你陪葬。我不怕做药人,我也不怕被取血……可我不想死。”
他从一团被子里由坐变跪,双手拢着被子冲云长流叩了个头,郑重道:“求少主垂怜。”
……这是阿苦第一次给别人跪下,叩头。
他本以为他会感到屈辱,但事实上并没有。
当他看到云长流那陡然变得惶然的,仿佛被狠狠刺伤了一样的神情时,他反而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可阿苦又觉得自己也无奈得很,好好叫你喝药你不听,非逼我出说这种话,怪我么?
“……”
云长流脸色发白,他仿佛被阿苦几句话给抽走了魂灵,只知道迷惘地愣愣望着床上跪着的那个。
过了许久许久,少主才茫然地轻轻开口道:“你……你不是冷么?……别跪……”
阿苦使劲儿咬了咬牙才忍住心疼,指了指门外:“去喝药。”
云长流晃了晃,竟像是无法承受的样子。
但他真的慢慢走向了门外,打开了门。
门外跪着的仆从露出了个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表情,只是因为蒙着脸而只能看见那人弯起的眼。
云长流脸上一派漠然,指了指屋里头床上的阿苦,淡淡道:
“你去禀父亲,把他给我,我就喝药。”
第94章 东方之日(5)
谁都没想到,那么多人劝了整整两天都没劝动的少主,就在那个叫阿苦的小药人醒来没一会儿就松口了。
可尚未来得及喜,云长流提出的条件却又令人震惊。按少主的意思,他要这个孩子只跟随他,只听他的令,且从此在烛阴教内所受一切待遇也与他相同,任何人不得为难。
消息报到养心殿里去,云孤雁当即就沉着脸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和他流儿来硬的,可若是应下了,后面可如何是好?
未来难卜,万一以后阿苦出点什么事,流儿不许他取血了,自己去哪儿再给爱子找一味救命药来?
越想就越头疼,云孤雁焦躁不已地伏在案上半天没个回应,周遭人也吓得不敢出声不敢问。还是温环在一旁劝道:“教主,以温环愚见,此事便暂且先顺了少主的意罢。”
云孤雁抬眼看他,“怎么说?”
温环轻叹一声,缓缓道:“您想想,少主他自幼寂寞,性子又过于纯粹,忽而碰上个性子活泛些的同龄孩子自然喜欢,一起玩上几日,难免用情至深。”
“温环觉着,阿苦这事不妨拖一拖,如今既然有了药人血,逢春生得以压制,少主便不必再日夜被关在长生阁内。他可以习文学武,可以出去玩耍,可以见更多的人……教主不妨多为少主寻几个与他年纪相仿、嘴甜心巧的小侍来作伴。待少主见的人多了,总不会再一门心思扑在阿苦身上。”
近侍的嗓音舒缓温润,听他这么不急不慌地分析着,云孤雁也慢慢找回了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才点了头:“……你说的不错。”
“再过几年,您寻个由头叫他二人疏离些,或者干脆以将阿苦调去分舵为名,令两人分开。孩子们年纪小,渐渐的也该互相淡忘了。”
“待那时候少主年纪稍长,身子也该更康健,想来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受不得一点刺激。哪怕阿苦当真有一日出了什么事……”
说着,温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暗自心想,这被掠来的小药人的确是个很容易招人疼的,若不是他教主近侍的身份摆在那里,也定然不忍心如此谋划。
“……您在少主那边糊弄几句,该也能蒙混过关。”
云孤雁可没那么多不忍,他欣赏阿苦是真,可这份欣赏放在他的流儿的性命面前屁都不是。教主听着很满意,当即拍板:
“很好,那就这样办。”
看着这件事定了下来,仆人也得了教主口谕匆匆去长生阁回复少主。温环忽然向着云孤雁微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说来……枫儿也十岁了,记得当年温环跟您也是这个年纪。教主您看?”
他话没说全,云孤雁却明白他的意思。
许是被温环所言到的过去触了心弦,烛阴教主向来冷硬的眼神也柔和了些,点头道:“是这个年纪了。既然如此,往后便叫他贴身伺候少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