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系小夫郎_作者:陆垚(130)

2019-03-06 陆垚 种田文

  他茫然地看看左右,不敢上前一步。

  来往行人见到一个娇小的双儿,狼狈地站在钱府门前,均心生同情。

  有人上前搭讪道:“小哥儿,你也是被钱家害过的人吗?不用再来寻仇啦,钱府被抄了家,全家都下了大狱,那钱三狗听说都快死啦……”

  另有人也附和:“是呀小哥,别伤心了,上元节那天,袁老爷把他们拉出来当众宣读罪状,我们整个县的人都朝他扔了石头呢!那场面,可壮观了!坏人自有天收啊!”

  “我看也是,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可不是恶有恶报。”

  钱小雨颤抖着手,问道:“所有人都不在了吗?”

  “是啊,全抓起来了。”

  钱小雨脑袋发痛,陷入了巨大的茫然。扬起装惯了的笑容,他向围观群众道了谢,往沿街铺子的方向走去。

  包子铺已经换成了一家首饰店,布庄的大门贴着封条,点心铺子还是做着点心,不过他钱家的人一个都不剩了。

  钱小雨回到钱府,从后门悄悄进去。

  一片狼藉。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只见床铺被翻过,床头的柜子也被打开,存的钱一点不剩。

  什么都没有了。

  钱小雨感觉很累,他侧躺在床铺上,蜷着身子,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不知道又是心口的毛病,还是自己的错觉。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见到了百姓说的上元节的夜晚——钱三狗一家,连同他,一起戴着枷锁游街,沿路的百姓们手中攥着石头,那一块块石头缠绕着怨气与仇恨,打在身上仿佛要把人打穿。

  他疼哭了,不住地求饶,却没有人放过他。

  一个眼熟的泥瓦匠举着石头,大声哭喊:“让我饶了你!?你可曾饶过我们——”

  “啊!”钱小雨倏地坐起,双目通红。

  屋子里昏暗,已经将近黄昏,却并没有石头,没有那些愤怒的呼喊,也没有前来索命的恶鬼。

  只是他疼得厉害,从胸口泛起的窒息感时时刻刻萦绕着,让他烦躁不安。

  他不敢再呆在屋子里,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还有个宅子,他还有个宅子。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梅花,熟悉的大门。尽管是他自己买下的宅子,却没有住过几次,莫世安或许都比他更了解这里。

  可他还是生出了一丁点的安心,仿佛在这偌大天地间,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落脚。

  推开门,却见有人已经坐在了院子里,在他们曾经对饮过的小桌边。

  那人身形高大,作为同伴自然让人觉得安心可靠,但作为敌人,无疑代表着强大、不可战胜。

  钱小雨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莫世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自己慢悠悠地倒了一杯酒,然后低声问道:“你想清楚了吗?知道错了吗?”

  这一句话,他翻来覆去问了两个月。直到此刻,钱小雨才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人,只有当报应来临,才能知道自己错得彻底。

  钱小雨低低地笑了,没一会儿就像呛了水一样闷闷地咳起来。这一阵发作比他之前经历过的更加严重,只出气却不进气,很快就眼前发黑,口鼻溢血,跌倒蜷缩在地。

  莫世安惊住,心中一慌,把人抱起就往医馆狂奔而去。

  钱小雨的血蹭在他胸前。

  他对这个小双儿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一点点合乎时宜的在意。

  也许是恰到好处的时机,恰到好处的作态,撩拨了一下心弦。

  浅浅的,轻描淡写的,没有负担的。

  但确实是在意的。

  因此当他明白了钱小雨面具下的姿态时,内心才会深深失望。

  原来他所有的可爱情态,全都是装出来的。他的内里是个不堪的人,皮囊里头装了一颗奴才的心。甘愿被人踩在脚下关在笼子里,做恶人的鹰犬。

  这样可爱的人,怎么会甘愿做这样的事?

  莫世安那天挣扎半晌,随手结果了他当然可以,但他心中总有那么点不甘心。

  不甘心他在意的人,做他讨厌的事。

  钱小雨还小,如果他好好教,是不是能把人掰过来?

  于是莫世安将钱小雨关在了小屋里,可他却并不懂得反省。那么是时候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什么是真实和罪恶。

  钱小雨果真上当了,或者也不是上当,他不可能关钱小雨一辈子。然后他果然惊呆了,他在不大的春阳县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找不到了自己曾经呆过的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