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七盘腿坐好,轻轻运功。
他内府中如今两种功法——当初左念宠他,教的正是十二楼的“天地功法”,前九层与旁的名门正派内功大同小异,都是打底子的心法,没什么奇异之处。慧慈强行要他学了自在无相功,习武之人忌讳杂糅百家,他却没什么感觉。
正思索到关键处,心口突然钝痛。柳十七捂住那处,半晌竟有种“果真如此”的畅快感。
无相功并未助他清除寒毒,如今要想及时解决,还需另想办法。柳十七长叹一口气,重又倒在了榻上,发出重重的一声。
春去夏来,他已经在洛阳逗留了一个季节,但仍不知该何去何从。
翌日,柳十七与往常一样起得很早,他按着一直跳的左眼皮,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奇妙的感觉持续到午后,房陵把他叫过去时,十七竟有种“果然来了吗”的坦荡。
“得跑一趟太原,去送个货,巴齐走不开了,十七,你能替我们走一遭吗?”房陵显出几分难得的急躁,手中折扇摇动频率比往日快了不少,“那要玉石的是太原府尹的千金,得罪不起,非得送过去!这些狗官!”
眼看他就要将官府连坐大骂一通,十七道:“房大哥,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有人陪同,我去一趟也未尝不可,不必动气。”
房陵叹息道:“此事原本应当我亲自去,这边的生意实在分不开身,你小小年纪……哎,倘若不是其余那些伙计我信不过,不该让你去的。”
十七笑道:“这是哪里话?吃粮干活,天经地义么,房大哥对我掏心挖肺,用得着的地方就尽管开口。去太原的路我不认得,但再有两三个伙计陪同,应当没有大碍。”
房陵面上百般不情愿,这不是上策,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他向十七百般叮咛,就差没婆婆妈妈地让他记得按时用饭、降温添衣了。柳十七哭笑不得,叠声应下,他在铺面帮忙多日,对那些玉石翡翠了然于心,此刻房陵解释半晌,反倒成了多余。
事情定下后,柳十七有些亢奋。他对未曾踏足的地方都充满好奇,如今正是不知前路几何的时候,倘若多去些地方转转,还能遇到别的机缘。
踏上旅途之时,巴齐忧心忡忡,房陵忐忑不安,唯有柳十七淡然得很。
与他同行的是在洛阳当地雇的伙计,二人与柳十七年纪相仿,房陵托了镖局护送,料想这下应当保险了。从洛阳至太原,往返也不过半月余的工夫,他们都以为这一路坦途,不必太过担忧,却偏生出了意外。
黄土生春草,铺中三人与镖头走在队伍最前方,后面几位镖师护着马车,上头驮了四个大箱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镖头是个健谈的山东大汉,指着大道两旁的山坡,与他们闲话道:“都说太原一带山匪横行霸道,我们踏入晋地已有两日,一个山匪都不曾遇见,想必福星高照,此去也定会顺顺当当!”
伙计笑道:“这一趟都多亏了镖头大哥!”
镖头道:“好说,好说。你们二位掌柜脾气好,出手又阔绰,日后倘若还有活计,尽管找我们汉中镖局,保证安全送到,哪儿还需要少东家亲自跑?”
这一路以来他们都对外宣称柳十七是房陵幼子,是故所有人都管他叫少东家。柳十七闻言懒得辩解,只得尴尬地一笑,随后摆摆手。
他心头始终堵得慌,此刻他们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谷,那镖头最好不是夸海口,否则万一在此处被伏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上哪儿去搬救兵?柳十七抬头望了望天边,黄云苍穹,无限寂静。
几乎令人感到不祥的寂静。
柳十七握紧了腰间一把短刀。这刀他从巴齐那里要来的匕首,本是鄯善人用来割小物件的玩意儿,对巴齐而言不值一提,但有柳十七的手臂长,算作一把短刀也不为过。他仍然惯用刀,这似乎成了西秀山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记。
面前走着的伙计与镖头还没有半点察觉的时候,十七望向山坡上的一棵树,眯了眯眼。
下一刻,哨声尖锐地响起,山头突然多了黑压压的影子,居高临下的样子仿佛山谷中的人与那一车货物已是瓮中之鳖。
镖头这才意识到情况有变,得亏他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立刻反手拔出刀:“弟兄们,有人要劫镖——”
他话音未落,一支箭破风而来,那镖头还未曾闪躲,柳十七突然一跃而起,手中短刀在半空中挡下了箭头。他横刀在胸前,竟是个春水刀法的起手式,可惜在场无人认识,镖头讶异道:“少东家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