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白费力气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会助你重入轮回。”
白影微微动作,似乎是在作揖应答。
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主街上那条宽宽的水流还有轻微的“哗啦啦”声。将圆的月下,衣摆飘转的人影只有他一个,好听的声音也无人相和。
清浅的叹息顺着流水逝去,他的失望也如同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划开又会归于平静,然后是一次次划开,一次次平静。
习惯了。
他不再去想这些恼人的事,踏着月色轻飘飘翻过合昏院的墙头。
本不想敲门打扰徐叔和伏笙休息,入了院却发现徐叔的房间还有一点昏暗的光影,房内那点细微的说话声也在他足尖落地之后消失殆尽。
“徐叔安歇了吗?”洛凡心试探地敲了下他的房门。
少顷之后这门便开了,洛凡心有些惊讶,只见徐叔神色疲乏、形容伤感,像是许久没睡觉了一样。不容拒绝,他一脚踏进门内,四下望了去,却并没什么其他人在房中,只有那里间的一排盖了白布的灵牌摆放得整齐,还有未灭的梵香正冒出屡屡白烟。
“徐叔可是又在思念家人了?”洛凡心轻声问道,见徐叔点点头,他抽出几支梵香言道,“请容晚辈也上几炷香吧……”并未等徐叔应答他便燃亮了香头,三下作揖之后将香柱插进了炉鼎中。
徐叔那张长期冷漠的脸此时竟有了明显的动容,他说道:“公子好心肠,老朽的家人在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高兴……日后老朽在这合昏院伶仃死去,若是也有人能在想起时给老朽上两炷香,那可真是万幸了!”
洛凡心忽然有些心酸。
若是没有人记得,荣光三世也好似没活过,若能得一人挂念,荒唐半生又如何?
也不知徐叔一个人这样生活了多久,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难怪他看起来总是面带愁容。想起前几日他生了病还是自己和伏笙从旁照顾的,以后离开了这里,他一个人该怎么办?别说百年以后连上炷香的后人都没有,恐怕连捡尸骨的人都不知在何处,实在可怜。
这一夜他也算没休息,陪着徐叔坐了好久,直到天快亮了才回房中打坐调整了一会儿。稀里糊涂地奔波了几年,从来也没认认真真为今后考虑过,似乎真是该好好计议一番了。
合昏院中的日子过得飞快,洛凡心无事时喜欢坐在那棵夜合昏树下打坐运功,徐叔给他制了个铺着羊绒薄毡的石台,不会太凉也不会捂闷,叫他格外喜欢。说来也奇怪,炎炎七月间别处的夜合昏树早落了花的,唯独这合昏院的不仅枝叶茂密还繁花似锦。
“不会是假的吧?”他盯着头顶那一片树荫喃喃自语,接着便拎着钩索朝一簇花枝上勾了去——“哗啦啦”掉了一地的小绒花,香味儿更浓郁了。
他拈起一朵放在指尖捻了一下:“不是假的啊……”
徐叔听见枝条砸在地上的声音立即从房里跨了出来,见了那一地的青叶粉花脸色沉了沉,一边拿了扫帚清理一边忍不住教训道:“这是打坐打到树上去了?好端端的你残害它们做什么?”
洛凡心莫名得很乐意听他训斥,每每都会觉得格外亲切,便干咳了一声,心虚地答道:“就是觉得奇怪,这么热的天花怎么还没谢?以为是假花……”
徐叔:“我一个老头子那么大的闲心和能耐?还往树上插假花?别看我这合昏院孤陋,这底下可是埋了块极珍贵的寒玉。”
“寒玉?”洛凡心不免诧异。
这寒玉似乎勾起了徐叔的回忆,他有些黯然神伤:“这是我那故友当年在我成婚之日送的贺礼。亡妻曾是外地女子,我同她结为连理并不受家人看好,愿意祝贺我的,也就他一个了……这寒玉能降温消暑,我将它埋在树下就是巴望着这一树的红花能晚些凋落,难不成你这些日子都没感觉到这里比外头凉快?”
洛凡心支吾道:“我……感觉到了呀!只不过没往这方面想,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经常运功境界提高了……”况且谁能想到一个靠摆摊为生的半老头会有这么个宝贝,还随随便便埋在树下……
徐叔瞅了他一眼,换言道:“中元节了,夜间就别出门了,防着冲撞。”
经他这么一说洛凡心才想起已经到了百鬼夜行的日子,若是从前他肯定也会提醒小师弟一句“入夜别出门”——即使松鹤岭上根本不会有冲撞人的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