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十二年八月,唐元帝起兵栗家桥,逼宫,襄帝与尹氏自知无计可脱,于谪星台内引火自裁。
书中的尹氏,应当即指文贵妃尹柔。只是仅凭这寥寥数笔,是否真的祸国殃民,尚不能盖棺定论。
慕唯清又往前翻,直把那整部《周书》从头仔细读完。
白氏王朝延续千年,到熙宁年间,早已是积贫积弱。前朝疮痍暗生,百姓水深火热,襄帝纵是贤于尧舜,也无力回天。
那谪星台的确富丽堂皇不假,可历代都有新造宫室之例,相形之下,也不算穷极奢靡。况且,襄帝不过只为文贵妃一人建了区区谪星台,较之桀纣,还当属节俭之侪。
一个朝代的衰败,竟要一个女人来背黑锅,天下岂有此等道理!慕唯清为尹柔忿忿不平。
不过,他心中还有一点疑虑想不明白,那便是襄帝的谥号。
襄者,助也。
若他真如史载,昏聩无能,沉湎酒色,又何必予他如此褒称?
当年元帝入紫皇城,火烧无双台,所有典籍付之一炬。手中这本周史,可以说全是太史院一面之词,慕唯清实在不敢尽信。
还有文贵妃的封号,为何不是称道美貌之辞,而是一个文字?
这其中,恐有隐情。
慕唯清决心查清此事,为襄帝与文贵妃正名。
他不欲惊动太史院,便逐个暗访朝中老臣,投其所好,问得元帝入紫皇时的些许线索;又走访栗家桥附近世代居住的人家,了解栗家桥兵变之事;到最后,甚至索性收拾几件行装前往尹柔的家乡——蜃州桐栖县继续访查。
这一查,竟查出尹柔之母于熙宁五年被胡人掳走之事。
慕唯清抽丝剥茧,步步深入,终于知晓当年内情。
文贵妃确为仵胡细作,只因胡人以其母性命相胁,故而不得不设计入宫,向胡人泄露军机。
贵妃,不才苦心孤诣还你清白,寻到的却是你通敌叛国的证据,这可教不才如何是好啊?
慕唯清在桐栖住了月余,浑浑噩噩回到慕府,始作《尹柔传》。
传未成时,却有一年迈妇人前来求见,自称知晓襄帝与文贵妃当年内幕。
慕唯清不敢怠慢,忙延请她入室一叙。
谁知这一叙,竟扯出一段惊天秘辛。
“贵妃每每向胡人传递情报,均与实情有所出入,目的便是不使家国受创,百姓流离。襄帝早有觉察,只是从未点破,就连贵妃,也是在元帝破城那一日才知襄帝知晓她的身份。”
檀板一磕,书人语止。襄文其事,诸君欲知个中真相,且听明日文妃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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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南无靖观书有悟 寒江雪赏字无心
折扇轻阖,说慕唯清听了那神秘老妇的一番说辞,不禁大惊,连忙追问:“婆婆所言可属实吗?”
鹤发老妇扑通跪地,“事关家国,妾身不敢妄语。不瞒大人,妾身祖上便是贵妃宫中媵人,当年情景,吾家世代口耳相传,却惮于天家威势,每每不敢直言。当年唐军入城,无双台的大火烧了三四日,足见元帝灭周国史之心,如今还请大人为贵妃做主。”
慕唯清眉目稍动,忽又一凛,“可襄帝为保文妃,杀害朝廷重臣,又该当何解?”
“大人明鉴,那上申侯自恃位高权重,早有谋逆之心,襄帝这才托故杀了他,与贵妃无关。当日唐军入宫,襄帝意欲自戕于谪星台,贵妃立誓绝不独活,推倒了殿内所有灯烛,将妾身先人撵出殿外,只求她将实情传之后世。元帝上谪星台时,襄帝与贵妃已然不知所踪,元帝疑为天助,适才以襄字作为襄帝之谥。”
那老妇言之凿凿,说得声泪俱下,绝不似信口雌黄。况且,她不过一介平凡布衣,断无编造谎言为前朝妃子平反之理。
“婆婆放心,不才定为贵妃鸣冤昭雪。”慕唯清扶起老妇,“还请婆婆将贵妃生平与不才细细道来。”
“是,大人。贵妃惊才绝艳,有校书咏絮之才,故而襄帝亲为赐号:文。当年……”
嘉和元年八月,《尹柔传》成,长安上下争相传抄,洛阳纸贵。
尹柔之名,数日内便从祸国妖妃转为贞烈贤妃,与栗妃栗之然齐名。
那边厢,南无靖上疏请废邓美人,却屡屡被拒,这日提及琉姝皇后小产系邓美人所害,又被秦翾飞痛斥,想起慕唯清那为尹柔歌功颂德的传记便怒火中烧,到慕府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