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猜测,柳南絮设阵之处就在扶周城中,便没有离开扶周城,反而是章城中走去。
他侧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喻生,喻生面色平静甚至是看不出丝毫情绪。他回想起往日种种,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喻生。”祝玄叫了一声,看喻生转身直勾勾地看着他时,又不知自己叫这一声到底要什么,“……没事叫一声别在意。”
喻生眉头都不皱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平直宽阔的长街,低声“嗯”了一下就算是回答,随后又迈开了步子往前走去。
祝玄愣在原地许久,同时将心急如焚与依依不舍的滋味,咂摸了个干净。
即使到如今,他还是会认为喻生就是个在自己身边粘着赖着,脾气还不小的孩子。可如今,他看着这人颀长身量,墨色长袍,黑发上玉冠立,如何也不能将如今的喻生,与一百年前那个总是闹别扭还意外地好哄的人,跨过光阴重叠在一起。
喻生果真听进去了祝玄当年的教诲。不知从几时起,苍生,世间,飞升,得道都与这人划开了一道十万八千里的分界线,这线的那头,是万千世界,是碧落黄泉,是大道无常,是凡人心之所往。
而在这头,畛域一隅,唯余祝玄。
“喻生……喻生!你等等。”祝玄上赶了几步,一把拉住喻生的袖子。
喻生抿抿嘴,笑的有些艰难,“师兄怎么了?”
祝玄不知为何,每每听见这句都觉着难过。就连他自己也并不记得,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喻生变得隐忍包容,将一切都习以为常地压在了自己身上。
祝玄笑着摇头,“我们从扶公子那里离开时都已经是傍晚了,再走下去天色晚了不如……”
“好,我知道了。”
祝玄下意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我还没说什么呢……”
喻生靠近祝玄,一把揽过祝玄的肩膀不顾周围人流攒动,二人身影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处,只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片刻后疑惑离开的凡人。
再看周围已经是另一番景象,祝玄一扫周围才发现,喻生带着他到了一间房中。房间设在高出,正面房门的窗户大开着,竟能将整座扶周城尽收眼底。这里应当是扶周城最偏僻之地,天色渐暗,远处星星灯火点燃,此处昏暗的房间,收不进遥远的灯火和喧嚣,有的只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这是……”祝玄问。
“说来话长,不过这里很久都没人来了,还好,还算干净。”喻生一顿,紧接着如实说来,“过去许久了,之前顺带救了一人,受了伤便在这里留过一些时日,后来听说,那人离世前还在叮嘱后辈,要时长打扫这间屋子,以免哪日我又回来……”
“果真是过去很久了,看着虽然干净无尘,但这些东西倒真是有些年份了。”祝玄看了一眼窗边的桌案,上面已经有些裂纹了,“我方才还担心今夜要流落街头了……”
也不知这句话有何特殊之处,祝玄一说完,沉默被昏暗放大,尽情侵袭着二人的心底深处。
远处的热闹繁华被隔绝在外,昏暗的光线和无尽的沉默下,祝玄鬼使神差地觉着,喻生身边像是收了房中所有的光,他竟能将这人看得无比清晰。
祝玄轻柔地叹了口气,不是无奈,更像是带着决然和告别的意味。他靠近喻生,冰凉的手指扣进喻生的发丝间,抬头吻在喻生的嘴角。
在那一瞬,祝玄明显地感受到了喻生顿时僵硬的身体。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只手紧紧地环抱住喻生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拨开落在喻生耳边的发丝,再次覆上喻生温热的嘴唇。
喻生急促地呼吸后才明白过来,眼睛抑制不住地泛起泪光。他没有打断祝玄这个无比温柔又有些生疏地亲吻,而是以同样的温柔来回应着祝玄。
祝玄嘴唇冰凉,一如他的手指他的脖颈,喻生隐忍着内心想要将这人死死箍在身边的冲动,缓慢轻柔地加深这个吻,舌尖相触时不合时宜地想道:“就连舌尖也变得冰凉了吗……”
喻生收紧抱住祝玄的双臂,祝玄没来得及长开的身骨靠在喻生怀中,又让他时刻注意着收住力气。
“师兄……祝玄,祝玄,祝玄……”喻生一张口,眼泪比话音来得快,呼吸颤抖间一声声地唤着祝玄的名字,“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带你回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