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星眸色晦暗,见剪银虚弱至极尚未清醒,才强稳心神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倒是你,真该问问你的好友,他将龙神大人怎么了。”
绵枝果然闻言怔愣,倚星又哼笑道:“这恶妖先是骗走了宝器蛟魂珠,自己炼化不了反被重创,为求保命便伤了龙神大人。神君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可这妖实在可恶,得知神君下凡历劫,竟又生出歹念,欲杀了龙神大人以绝丹气冲撞之苦!”
“你放屁!——”绵枝一声暴喝。
倚星自若道:“龙神大人归位时,心口那要命的伤,难道不是这蛇妖所为?”
绵枝根本不知他走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气得眼珠发红却又无从辩驳,只得大叫道:“雾年!你出来!”他定要将事情弄个明白!
倚星冷冷一笑,挥手扔出了方才雾年交给他的东西。
一条细长的银白发带飘落在地,绵枝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什么。因为在剪银送出这蛇蜕织成的信物后,曾眉眼弯弯地和他絮叨了一个下午。
“这是什么意思?”绵枝捡起发带咬牙质问,却漏看了怀中小蛇恍惚睁开一道缝的眼。
倚星笑得温和:“龙神大人说,他不要了。”
绵枝脑内嗡地一声。
这发带是历劫时剪银给雾年的信物,此时雾年记得这发带,自然也应当记得那段情。
可他却说不要了。
不要什么?不要发带?还是不要剪银?
来天宫的路上,绵枝一直带着莫名的自信。因为雾年出劫了,剪银还活着,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雾年定是仍爱着剪银的。可现在,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绵枝头痛欲裂,不欲多加纠缠,当务之急是先救剪银,便扬声大喊:“雾年!——”
见他仍不死心,倚星终于凶相毕露,抬手便要挥出一道灵光,却在出手时被猛地一击,失了七分力。他恶狠狠地回过头,却对上了雾年冷似寒潭的眼,霎时没了反应:“雾年大人……”
绵枝本就几日未眠,方才硬闯天宫又一番激战,此时精力不济、头晕目眩,甚至看不清出招的人到底是倚星还是雾年,护着怀里的剪银闪躲得更是万分狼狈。
他堪堪站稳身,咬牙直视雾年波澜不惊的脸,一字一句道:“雾年,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雾年沉默地看着绵枝怀中再次紧闭双目的剪银。
他知道他醒着。
见雾年不语,绵枝盛怒吼道:“你可知当初你那一颗破珠子,把阿银害得有多惨?!丹气冲撞,日日焚心,就算这样他也要护着你,如今你便是这样待他?”
雾年轻轻闭了闭眼。
他知道。这场祸事本就由他而起,所以剪银为求自保咬伤他,他无怨无恨,甚至感谢那滴心头血救了剪银的命。
但他也同样知道,那样的锥心之痛,他再也承受不起了。
雾年缓缓抬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平静道:“这里,曾经被撕开两次。”
第一次,他莽撞地付出真心,害人害己,徒生心魇;所以第二次,他为弥补甘愿历劫,破劫心死。
那么最后一次,只愿从今往后,各自安好,不复相见。
胸口又泛起隐隐酸疼,不知是旧伤未愈,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
“往日种种恩怨一笔勾销,”雾年垂下目光,面容清冷,“往后……再不准踏入天宫半步。”
第三十二章 惊蛰
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要将两人二十年来的缱绻痴缠化作镜花水月。
“你、你说什么?!——”绵枝眼前一阵发黑,正要激动地冲上去,臂间却突然被什么触了触。
他低下头,怀中的剪银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额心小痣连带着周身的异状消失无踪,只余下淡淡的微光,玛瑙般的漆眸蒙着一层泪雾,泛出细碎的水光。
显然不是才醒来的样子。
“阿银……”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绵枝霎时哽咽了。
来的时候他盼着剪银能快些醒来,此刻却又恨不得剪银能继续昏睡下去,至少不要亲眼看清这番残忍的寡情薄意。
剪银浑浑噩噩地在往事中浮沉数日,再睁开眼时,便已是天翻地覆。
定情的信物飘落在地,决绝的话语掷地有声。雾年说,不要了。
他替雾年拔除了心魔,雾年也顺利地出劫归位,不再因他种下的祸根日日受难。而他这个罪魁祸首竟也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这分明已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