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澜瞧着玉凤澈神色便能将他心思猜得七七八八,不由叹道:“事到如今,你不必自责愧疚。”
玉凤澈默然不语,由上官澜牵进了内卧。上官澜还待说些宽慰的话,玉凤澈已开口,“我并非自责,也非愧疚。只是,洛娘她那么好,不该是这样。”
上官澜愣怔片刻,忽而抓紧了玉凤澈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手心。舌灿莲花的上官澜啊,竟找不见一句可以在此时宽慰他的话。
玉凤澈低眉垂首,盯着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低声续道:“我甚至还有些高兴,高兴你还活着。现在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我还后怕。万一,万一……”说到此处,玉凤澈忍不住抬眼来看上官澜。
上官澜探身过来,嘴唇在玉凤澈略微发白的双唇上轻轻一碰,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倘若我身死,你不要像裳儿。”
不满足于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玉凤澈伸手揽紧了上官澜,恨不得把他融进骨血里。唇齿摩挲着他柔软的唇瓣。现在,他连想一想这“倘若”都不情愿,又如何能知他会不会像洛娘。
上官澜安抚了许久,才叫玉凤澈平复下来。
秋凉到秋露寒,九月飞雪的塞外怕早已是皑皑飞雪覆草黄。洛裳便是在此时,轻骑雪氅北去塞外。她说一梦五年,如今梦醒,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她还说她想去看看傅微尘最后看见的风景,想走走他以前走过的路。
京城北郊十里长亭,上官澜早备薄酒桐琴。五指曲张,一叠阳关奏出。不见悲戚不见哀凉,唯有指下疏狂听得分明。
洛裳摇着马鞭踏着步子到了跟前,“能把阳关弹成这样的,除了你怕也没别人了。”
上官澜奏罢,轻轻按了琴弦止了颤颤余音,笑道:“寻常阳关调,如何能入裳儿的耳?”
“以为你去了都督府上呢。没料到你居然还有心来送。”洛裳负手甩着马鞭,瞧着上官澜收拾琴案,“真是奇了,那玉姓小哥儿也能放心你一人出来?”
上官澜收拾了琴负在背上,挨着石桌站住斟酒,笑道:“不过是来送送你,他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举杯道:“你曾说不与我这酒鬼同饮,我敬你这杯酒,你饮是不饮?”
洛裳咯咯咯笑开,斟酒道:“这上好的桂花酒,不饮可惜。”说完,昂头饮尽。撂下盏子,“走了。”转身出亭上马。
上官澜扬声道:“此去月氏路途遥远,裳儿千万当心!”
洛裳扬鞭一震,噼啪一声脆响,扬声道:“放心吧,你姑奶奶我,岂是弱质女流?”话毕扬鞭策马绝尘而去。此等清傲潇洒令人钦佩。
上官澜目送那一骑绝尘,脸上笑意隐隐放心。尚好,她还是他认得的那个潇洒落拓的裳儿。
收拾妥当了缓马回程,岂料才到城门口,城门中一骑刺到近前。上官澜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阿澈,怎么没去都督府上等?”
玉凤澈尚未喘匀了打马疾行的气息便开口道:“傅都督才领了出关圣旨,月氏犯边,洛娘此行不妥!”
上官澜讶异地瞪大了眼,惊愕片刻后才展颜一笑,缓马往前,“无碍。绝艳如裳儿,岂无自保之力?何况将门遗女,岂会避战。”
听罢这话,玉凤澈才算放下心来,且对洛娘肃然起敬。当下也按马缓行与上官澜并肩,“你曾说月氏如今难起战乱。可是如今……”
上官澜摆手止了玉凤澈话头,道:“此时犯边不过是小打小闹。之所以将傅兄遣往,不过是为来年备战。毕竟练兵排阵,傅兄在行。”
“公子盟会照应的吧?”玉凤澈听罢,又问了一句。
“自然会的。”上官澜好笑地看了玉凤澈一眼,约摸是觉得这问题实在太蠢,“傅都督这令接的不是时候啊,卉儿如今有孕。”
玉凤澈听了这话,大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些日子在嵩山养伤,卉儿在信中说的。”上官澜淡淡回道。
“她怎么这事儿也跟你说?”玉凤澈小声嘀咕了一句。恰好他浊玉打了个响鼻,上官澜没听清,回头来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玉凤澈咬着嘴唇回了一句。
待两人到了都督府上,傅微介早等得不耐烦,见人来了,竟自个儿出来看。一看之下,失声道:“洛裳走了?”